大概是受她的爸媽......不,是養父母的囑托,她們将門反鎖,不讓她走出病房半步。
整整七天,她被關在病房裡,沒有任何人來接她出去,倒是有護士每天都來抽一管她本就不多的血液,不知是去做檢查還是其他的用處。
她并不關心,也早就哭得沒有力氣詢問,更沒有力氣反抗了。
她就那樣呆愣地坐着,将自己關進封閉的小世界裡。
一句話不說,誰也不理。
一開始,她還會期盼,她的爸爸媽媽會心軟回來,告訴她他們不走了。
但這個希望逐漸渺茫,到了第三天,她已經對此不抱希望了。
眼淚已經幹涸到流不出來,她坐在地上,胡亂思考着。
這麼多年的感情為什麼能夠說放棄就放棄。
她想怪卻又不能怪他們,退一萬步講,這些年來,他們對自己的付出已經超過了父母的職責。
更何況,是她拖累了他們原本的生活,他們的孩子怎麼可能會像她一樣疾病纏身,是個拖油瓶呢。
如果不是她,他們原本的生活會過得更好。
他們沒有什麼對不起她的,隻不過是她一時無法接受被抛棄的事實罷了。
原來這就是血緣的意義嗎?
有血緣關系時恨不得将命給她,得知沒有血緣關系,卻想要她的命。
那她的親生父母呢?
既然血緣這麼重要,那她的親生父母看到她一定會很開心吧。
他們說,她的親生父親是個看上去很有權勢的人,家裡一定非富即貴,她過去了一定不會受委屈。
她有印象,看上去的确是個很溫柔和藹的男人。
原來她見第一面時便生出的好感,是來自于血緣的吸引嗎?
爸爸媽媽說她的親生父母這兩天就會過來接她回家,但是到了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還是沒有其他人踏入過這間病房。
送進來的飯菜又被原封不動端出去,護士姐姐們心疼她,卻又狠心在她不吃飯時給她注射生理鹽水續命,就是不肯放她出來。
直到一個慈祥的爺爺進來,将她從病房中帶出。
她度過了人生中最灰暗的七天,早已不在意這個陌生爺爺是誰,會不會是拐賣小孩的,她一律不關心。
她隻希望有人來把她接出來,是誰都好。
她隻想離開這裡,離開這個讓她窒息痛苦的白色空間。
後來她接到一通國際電話,對方說是她的親外公,姓祁,一直在國外定居,剛知道她的事情。
他說她的親生父母突然遇到了些麻煩,隻能委托他的老友江杏泉照料她,順便為她調理身體,等他忙完手頭的事情會立即回國内看望她。
時雲舒面無表情地點頭說好。
再然後就是在江家寄住的日子,除了江淮景,江家人都對她很好。
但她還是不甘心,爸爸媽媽的手機号都注銷了,她就悄悄研究附近的路線圖,然後一個人偷偷跑到時家,但小房子早已人去樓空,隻有一張紙條,是媽媽的字迹。
她說,她們之間的母女緣分已盡,她去找自己的女兒了,也會有更好的媽媽來代替她愛她,希望時雲舒不要怨恨她。
時雲舒這才徹底相信,養她的父母是真的不想要她了。
這三年時間裡,外公倒是每年都會回來看她,但遺憾的是,她從沒有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尤其是那位素未謀面的媽媽。
她問外公,爸爸媽媽為什麼不來看她?是不喜歡她嗎?
外公說他們有事情走不開。
她問:“那有電話嗎?我想和他們說說話。”
外公支支吾吾的,沒有回答,隻是說她的爸爸媽媽很愛她,他們每年都會給她打錢寄東西,讓她好好學習,長大了就可以去找他們了。
時雲舒相信了,真的好好學習了,她拿到了全球top3學校的offer,獲得過世界級獎項,她在自己力所能及的領域中做到極緻。
她努力鍛煉,努力調理身體,讓自己變得更優秀,她想讓父母看到,她們的女兒是值得驕傲的對象。
所以她回來了。
她想回來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想抓住最後一根浮萍。
她也想找自己的養父母,但又怕自己的存在打擾他們,桃胡手鍊便是她唯一的念想。
當初她賭氣地将手鍊扔下,經年過去,她早已與自己和解,與大人和解。
她至死都在渴望親情、友情和愛情,卻一事未得。
她這一生都在學會失去,又或者說,她其實從未真正擁有過什麼。
天邊的紅日慢慢西墜,雲間散發出萬道霞光。
女孩仰頭望着天空,溫熱幹燥的暖風吹過,墨發被輕飄飄掀起,江淮景依稀看到她的肩膀在輕微抖動。
他不由收緊瞳孔,輕輕走過去,大掌緩慢又遲疑地擡起靠近女孩的肩膀。
卻在還有一寸距離之時,女孩忽然轉過身來,江淮景眼疾手快地将手收回,背到身後。
時雲舒并未發現異樣,眉眼幹淨清澈,并無淚光,怎麼看都不像哭過的樣子。
她迎着她的目光,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勾,緩緩地笑了笑,語氣疏離:“江總,這是我的私事,現在不是工作時間,我想我應該沒有義務回答你。”
江淮景深邃的目光緊緊鎖住她,半晌,忽然扯了扯唇角。
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最終一句話沒說,也沒再追問。顧自轉身回到原來的位置,嗓音疏懶:“過來,撐袋子。”
時雲舒松了口氣,走過去蹲下。
但她今日穿的是裙子,不太方便做下蹲的動作,便微微傾身,雙手撐着卷了幾層邊的麻布袋子。
江淮景抓起地上的幾根黨參丢進去,起身正要挖下一株藥材時,目光忽然瞥見一抹雪白。
瞳孔驟然一縮,他迅速偏過頭去,雙頰不經意染上一抹绯色,清咳一聲:
“你把袋子敞開放地上,我自己來吧。”
時雲舒秀眉微蹙:“為什麼?”
江淮景莫名浮躁,喉頭幹癢,他不耐煩地說:“你動作太慢了,影響我的效率。”
時雲舒有些生氣:“那你剛剛為什麼還非要喊我過來?”
江淮景淡聲:“看你黴氣太重,讓你過來一起曬曬太陽不好嗎。”
“......”
太陽都快下山了,喊她出來曬太陽。
時雲舒輕輕咬牙,擠出幾個字來:“那我謝謝你。”
她也不與他客氣,将袋子丢在地上,便要回去。
她沿着石子小徑往外走,步子邁得很快,裙擺随風輕舞,勾勒出纖細的背影和比例極好的腰臀曲線。
然而,就在她快要走出百草園的籬笆門時,身後的男人忽然叫住她。
“時雲舒——”
她頓住步子。
隻聽男人聲音沉穩鄭重,似乎帶着一絲喑啞:
“以後少在其他男人面前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