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然大物長嚎一聲,兇狠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渾身濕透的柳梢梢擦了擦落在眼睫的水珠,将雪薇草放進袖口:“你是知道的吧?”
『嘿嘿......這不都是為了親親更好的訓練嘛!』
引她入谷的籠蝶早已不見蹤影。
果然。
宋淩玉一開始就沒打好主意,他是奔着報複才會答應她的拜師。
靈草的背後定有妖獸相守,這不就是平常仙俠世界的設定嘛,是她放松警惕,才讓宋淩玉有機可乘。
歸根到底,是自己太笨。
這幾日的相處,柳梢梢竟然是先放下防備的那個。
她自嘲,果真是太天真,一點點好就忘記了書裡發生的一切,虧她熬了數夜給他做軟墊......
她捂着脫力的肩膀,長劍落在水中,紅色的穗子迎着水流飄動着。
沒有力氣拾起,或許是右手脫臼了。
她放棄長劍,尚未受傷的手從從懷裡拿出錦囊,一邊咬着紅繩,将它打開。
還好出門前帶了符箓。
她心有餘悸地想。
身後的妖獸窮追不舍,白玉色蓮花耳墜打在腮邊。
宋淩玉還真是了解她,每日的訓練在這一刻發揮着舉足輕重的作用。
柳梢梢和妖獸瞬間拉開了一段距離。
錦囊被她随手丢下,柳梢梢抽出裡面的清心符驅散身體負面影響,她瞬間覺得渾身又充滿力氣,傷口不再崩裂,連眼前的路都看得格外清晰。
可這些效果都是暫時的,再過半刻鐘,所有的疼痛傷勢都會加倍反彈,她必須在這僅有的時間内打敗它。
思及此,她的大腦飛快運轉。
柳梢梢沉下心,感受身體裡的靈氣湧動。
指尖愈來愈熱,周身靈氣四溢,宛若流光星辰。
她睜開眼,瞧見眼前的龐然大物,餘光又見身側化形的森然淩冽的劍氣,心中先是一愣後為大喜。
她真的成功了!
柳梢梢心潮澎湃,催動靈力。
星芒從她的身側呼嘯而過,藍色幽光的小箭宛若蝗蟲般鋪天蓋地,刺向巨物。
砰——
塵霧彌漫。
時間像是被拉緩了速度。
清心符的效力正在慢慢反彈。
她艱難地動了動眼皮,隻見妖獸伫立不動,随後搖搖欲墜,最後倒了下去。
掀起的狂風巨浪快要将她淹沒,柳梢梢摸了摸袖口的雪薇草,心裡松了口氣。
她真的做到了......!
身體的疼痛如約而至,她擰了擰眉頭,踉跄一下。
嘶——
糟糕,一刻鐘這麼快就到了。
柳梢梢渾身虛脫,抵在樹上,緩緩下墜。
胸口急劇起伏着,青白色的指尖滴着連綿不斷的血液。
腹中靈力所剩無幾,丹田深處快要疼得爆炸。
柳梢梢臉色蒼白,眼睫輕顫,緊緊攥着雪薇草,不肯松手。
萬籁俱寂。
眼前覆了一道高大挺拔的影子。
柳梢梢動了動眼皮,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道藍盈盈的幽光,振動雙翼,立于少年肩頭。
少年有着一張極為精緻貌美的面容,纖長卷翹的鴉羽,宛如蝶翅般輕輕振動着。
“淩玉師弟,你終于來了。”
柳梢梢彎了彎嘴角,炫耀似地舉起手中的雪薇草:“你看,我拿到了。”
少女唇瓣皲裂,渾身血流不止,浸滿血色的衣裳早已千瘡百孔,松垮垮地搭在地面,落魄萬分。
“師姐。”
長睫垂落,宋淩玉低眉望她,沒去接柳梢梢手中那株血迹斑駁的雪薇草。
她的臉色蒼白,一對杏眸卻烏黑透亮,微翹小巧的睫毛輕輕顫抖着,自顧自道:“這靈草就當是我的拜師禮。”
宋淩玉終于伸出手。
就當柳梢梢以為他要接過去時,她十分放心地松了手中的雪薇草。
可少年沒接。
那顆沾滿了血迹的綠色植物,就這麼晃悠悠的,像一顆再平常不過的野草般輕描淡寫地墜在地上。
而她的手腕卻被面前的少年攥得緊緊的。
柳梢梢倒抽一口氣,縮了縮手,委屈地哼哼。
“疼!”
宋淩玉神情複雜地睇了她一眼,按了按那隻軟趴趴的手。
柳梢梢疼得龇牙咧嘴,壓根聽不清他說了些什麼,隻能感受到指尖發燙,似有靈力湧動。
她艱難地睜開眼皮,下意識動了動手腕,擡起眼睫,吃驚地望着白衣素裳的貌美少年。
“我的手......”
宋淩玉沒給她話茬,面無表情道:“師姐沒别的地方受傷吧?”
『看來他還是有點良心的,起碼治好了你的手。』
系統不忘調侃着。
『我覺得他就是給一棗子打一巴掌,都是套路。』
柳梢梢心中雖有不滿,依舊點點頭,踉跄地爬起來。
“師弟,你看我完成了你布置的任務。”
她有些小心翼翼,試探地說道。
宋淩玉向她投去目光。
“那你可不可以還我一個願望啊?”
柳梢梢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後,灰頭灰腦的,幾根烏黑的發絲散在她的臉頰,卻莫名吸人眼球。
宋淩玉飛快移開目光。
幽靜的山谷之内,伴随着長靴踏枯葉的沙沙聲。
白衣少年長腿窄腰,英氣逼人,絲毫沒有要等她的意思。
“願聞其詳。”
柳梢梢拖長聲音,佯裝猶豫不決的樣子,最終用左手扯了扯他的袖口。
“我們下山之後,你能不能顧着我點呀?”
她都預料到以後被他當成累贅抛棄的結局了,要個承諾什麼的,總歸安心些。
宋淩玉停下步伐,冷淡薄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少女露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烏發淩亂,臉蛋劃了好幾道口子,已經結了痂。
“師姐這就笃定自己會下山嗎?”
宋淩玉轉而睨了眼被拽着的袖口,冷冷道:“對啊,師姐是掌門之女,自然要什麼有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之前都裝得好好的,現如今原形畢露。
柳梢梢不知道自己又惹到他哪裡,連忙松手,不敢吭聲。
得虧自己看了這本小說,原身不僅奪過他的救命靈草,還在他幼年時期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壞印象。
這樣得寸進尺,她都覺得自己有些強人所難。
“不,不是這樣的。”
柳梢梢握緊拳頭,幹巴巴道:“我會努力和你一起下山除妖。”
“呵,下山除妖?”
“為什麼?”
宋淩玉冷不丁問:“為什麼偏要和我?”
柳梢梢一下子被問住了,磕磕巴巴道:“因為,因為......”
宋淩玉好似整暇,等着她的答案。
好像回答不出就要短他一截似的。
她腦袋一抽,回道:“因為覺得咱們很有默契。”
宋淩玉古怪地望着她,沒有什麼多餘的反應。
像是看一個傻子。
良久他才有反應,“師姐不必說些假話糊弄我。”
“......”
“師弟不用送我了,就快到了。”
她的動作稍顯局促,宋淩玉凝了她一眼,緩緩開口:“四日後便是試煉,師姐先養好傷準備一下吧。”
“嗯嗯!”
柳梢梢拼命點頭,恨不得他快點離開。
稀疏月色落在宋淩玉的肩頭,像是青瓷白玉上覆了一層雪色。
望着他離開的背影,柳梢梢終于松了口氣。
“柳梢梢。”
似乎有人在喊她。
她應聲扭頭,瞧見華服少年坐在高大的梧桐枝頭,一躍而下。
少年長腿窄腰,跨着闊步,一下子站在她面前:“又去後山了?”
“沒,我去香山殺妖獸了。”
從秦景淮那個角度看,應該看不見宋淩玉的臉,也沒聽見他們之間的對話。
“香山?”
錦袍少年擰着眉頭,發絲上的銀環在月光的折射下發出柔和的光芒。
“一個人去的?”
秦景淮沒好氣道,“你是沒聽見長老說過不能......”
從來沒覺得少年如此啰嗦過,柳梢梢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等少年唠叨完,她終于有時機插進話。
袖口的雪薇草還軟趴趴地藏在袖口,是她慌亂之下,從草地上撿的。
宋淩玉并沒有收下它。
他環着雙臂,嫌棄地掃了她一眼,嘴臭道:“這麼狼狽,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
柳梢梢堪堪回過神,歪着腦袋:“什麼?”
秦景淮哼了一聲,冷嘲熱諷:“活該!一隻妖獸就能讓你成這幅模樣。”
“對了!”
少女沒有理會他孩子氣般的擔心,舉起手中的靈草塞進他的手心。
“這個送你。”
語氣不帶一絲拒絕。
秦景淮一開始并沒有看清,接過時才借着月光才瞧見少女渾身血迹斑駁,衣裳破爛,連一向整潔的烏發都是亂糟糟的。
他擰着眉,沒好氣道:“送我這個幹嘛?”
“權當是我愧疚罷,還有......”
少女咬着下唇頓了頓,似乎在猶豫着什麼,擡起一對亮晶晶的眸子,迎着月色,不偏不倚。
“那個禮物你喜歡嗎?我挑了好久......正好配你的龍骨折空扇!那葉子是我特意從後山上摘的,顔色挑的是最深最濃厚的,我用桃膠将它制成标本,不會輕易折碎,而且常年帶着會有安神定魄功效。”
少女咬唇,似是下定決心:“呃,我的意思是......我們能不能和好?”
她的語氣小心翼翼,飽含商量語氣。
四下無聲。
微風拂過她鬓角碎發,指尖是那株沾滿血迹還尚留餘溫的雪薇草。
下颌線微微緊繃。
“也不用那麼快和好,比之前的關系好點也成?”
她的神情緊張不安,像是十分在意他的答案,再加上少女渾身灰撲撲的,讓人......竟生了些許同情之意。
腦海裡回蕩着有關于少女的記憶,大多都是壞的居多,劍拔弩張的,不相上下的,還有高高在上不屑于顧的。
可所有有關她的回憶混雜在一起,最後浮現的卻是她仰着腦袋,迎着月光,将那株冒着性命之憂的靈草塞進他的手心時,那副滿懷信任,笑容燦爛的模樣。
“可以嗎......景淮?”
少女鼓起勇氣,學着他摯友的叫法,親昵地喊了遍他的名字。
心跳不自然地律動着。
她的唇瓣上下翕動,像是時間被拉得綿長,少女清脆的聲音落在他耳中,也變得甜膩起來。
秦景淮動了動冰涼的指尖,才回過神,飛快别開目光,耳尖泛着一層薄薄的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