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屋頂和牆壁的鋼闆開始震動,天空中傳來引擎鼓動的巨響,梵迦收回心思,關上電視走出房間。
仰頭望去,高空中一片巨大的陰影遮天蔽日,卷起大片塵埃飛揚。
猜到是運輸星際廢料的的星艦要到了,梵迦輕車熟路的找到防護服穿上,戴上面罩,走到“E-12星際廢料垃圾站”這塊紅色标牌底下等着。
他兩手插兜,百無聊賴地打量越來越近的陰影,心裡分析着這次來的這艘星艦外層塗料的材質。
玄墨色油性塗層,外置武器庫分布均衡,有輕中重三種炮型。機身外設四層防禦罩且具備大範圍隐身功能。
符合這些條件的隻有A區的玄武式戰艦。
并且……防禦功能這麼強還這麼注重隐私……加上那外置武器庫的設計……
這分明是北方軍區總部的偵察機啊!
自從十年前帝國中央出台“天罡”計劃,重新劃分五大轄區,垃圾處理就一直都是由負責城市運作和生态環境保護的D區負責,梵迦這些年來在垃圾站裡見到的大都是D區青龍式的各類運輸艦。偶爾會有其他轄區的星艦來,也都是工作艦。
但像今天這樣遇到戰艦,還真是頭一次。
廢棄星裡出現戰艦,還是戰艦裡級别不低的偵查艦,很有可能,E區要出事了。
梵迦腦海裡各種思緒閃過,但面上絲毫不顯,兩手交叉放在身前,安靜地站在一旁等待星艦停穩。
待艙門打開,梵迦立即垂下頭,彎着90°的腰,恭敬地向着來人打招呼:
“歡迎運輸使。”
桑普森跟他說過,運輸使雖然隻負責城市管理與運作的日常工作,并不參與軍事部署,但每一位運輸使都是從預備戰艦長的訓練營裡出來的,沒選中的人則被分配到各個轄區的運輸艦,每個人都有至少是中級士官的軍銜。
桑普森是從軍部出來的人,雖然他從沒主動和梵迦說過,但根據他對軍部知識信手拈來的熟悉程度、淵博的維修知識以及對整個垃圾站來自五湖四海五花八門的各類材料都如數家珍的行為,梵迦推斷,桑普森叔叔曾經一定是一名軍部機甲師。
後來他終于找到機會把桑普森灌醉,一番追問下叔叔終于敞開心扉,慢慢說起了那些陳年舊事。
梵迦這才知道,原來桑普森曾經是軍部機甲師,在職十二年後自請離職。
原來叔叔不是個老單身漢,他曾經有一位美麗又優秀的妻子。
她叫謝麗爾·雷蒙德,來自雷蒙德家族,帝國著名的軍官世家。
雷蒙德家族,世代為軍,滿門忠烈。
也包括謝麗爾自己。
謝麗爾的父母長輩都是軍人,因為沒人陪她玩,所以小時候經常一個人偷偷溜到六角大樓的陳列館裡待着。
因為那裡有拉斐爾将軍的肖像,那是她的偶像。
她努力讀書,考入首都軍校,然後追随她偶像拉斐爾将軍的腳步,進入了帝國第一軍團。一路上,征戰沙場,英勇無畏,軍功卓著。
“再……再後來……她打了一場……必死的仗……”
喝醉酒的桑普森說話說得很慢,話語間總是要經曆很長的停頓,好像如果不這麼做,他就沒有力氣說出下一句話了。
可能是因為酒精麻痹了大腦,也可能是因為過去的記憶太過痛苦和悲傷。
“她……是一名優秀的軍人……她在戰場上……堅守到了最後一分鐘。”
“但是我卻……再也沒辦法……當軍人了……”
說完最後這句話,桑普森全身的力氣仿佛已經被抽幹,閉上眼睛昏睡了過去。
“什麼叫打了一場必死的仗?”
“為什麼自己沒辦法當軍人了?”
梵迦搖晃着桑普森的肩膀一遍遍地問他,可惜桑普森沒有再說一句話。
後來,梵迦不管怎麼死纏爛打地問,桑普森都沒有回答他。
也再也沒有被他灌醉過。
*
運輸使尚且是中級士官,更别說這次來的還是戰艦,戰艦長的軍銜至少都在中尉以上。
但一般來傾倒垃圾的時候,運輸艦上的人都是不會下艦的。一個是垃圾站生态環境很惡劣,另一個是沒有必要。運輸使隻需要在操作艙裡打開裝載箱艙門,剩餘的交由梵迦他們處理就行。
然後等梵迦處理完,運輸使隻需要關閉艙門,離開這裡。
梵迦雖然平時在桑普森叔叔面前混天混地耍無賴,但審時度勢看眼色的本領,在廢棄星摸爬滾打的他打小就知道。
眼下突然來了一艘高級戰艦,工作人員全部走出駕駛艙,擺出四處觀望的姿态且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架勢。
但梵迦仍然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跟他們打完招呼後就按部就班的工作去了,仿佛對來人的意圖渾然未覺。
安裝艙門對接器裝置,連接集裝箱門,調度拖車拖來廢料容器,完成垃圾傾倒。
按照規定流程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後,梵迦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簡單收拾一下就準備回去了。
隻要這些人不整什麼幺蛾子,他在心裡暗自嘀咕着。
“你過來一下。”領頭人旁邊的一位軍裝筆挺,看起來十分英氣幹練的女性把他叫住了。
“……果然逃不掉”
梵迦心裡無語,面上卻裝作十分詫異的樣子歪了歪頭,懷疑地指了指自己,雙眼無辜又茫然。
“對,你,就是你,小弟弟你過來一下。”女人笑眯眯地朝他招招手,語氣溫柔得極其刻意。
梵迦沒辦法,不情不願地走了過去。
他望着女人,語氣單純:“什麼事呢?”
女人笑眯眯道:“姐姐就随便問一些問題,你照實回答就行。”
梵迦乖巧道:“好的。”
“你在這個垃圾站呆了多久了?”女人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