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素為了赈災籌款,四處遊說富商大賈,他給出的方案完美無瑕,挑不出任何瑕疵。
凡是此次水患捐了銀錢的,免一年賦稅,捐的越多免得越多。除此之外捐助金額前三十以内或達黃金千兩的可免除死罪一次,捐贈者姓名還會镌刻在當地鄉廟的石碑之上,授予名仕稱号與見皇族官将可不跪等權利……
總之凡是遲素能賦予的,他都給了,隻要對方掏錢,一切都好說。
身為一國太子親自到民衆家中遊說,語氣親和侃侃而談,給足了面子與尊重,其目的還是為了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災民,一時間遲素的賢名被炒得火熱。
不同于朝堂之上的冷嘲熱諷,百姓真心地愛戴着這位皇子。
民心所向,戶部也不得不給他幾分薄面,擠出些許款項援助救災。
安頓好災民,梳理好民情,控制住了受災範圍,太子殿下每一個細節都顧及到了。
早朝,他被曜元帝大加贊賞。
“嚣張什麼……”
曜元帝誇太子的同時還踩了一把相關部門,說他們防範不到位,災情發生後救助也不及時,竟然要讓太子親自上門遊說,罰了他們一年俸祿。
稍在末尾的官員便忍不住小聲腹诽。
“誰知道他能做幾天太子。”
“小聲點……”
同僚制止道。
“萬一被聽到了怎麼辦?”
腹诽的官員往前瞟了一眼。
太子身姿挺拔地站在中央,渾身上下無一絲不妥之處。
官員望着他的背影,定格在他過分白皙的耳尖上。
真是世間極品,不知道他聽到沒有,或許有,或許沒有,不管怎樣,這位美名在外的太子都不會與他計較。
太子遲素,品行高潔,風姿綽約,是名流儒士皆贊不絕口的真君子,實際上每個跟他交往的人都會被他的風姿折服。
因為他是真正的按照聖賢書上的宗旨去養出來的人,那些世人不相信不認同出了學府就會統統抛棄的理想論調,太子謹記于心并試圖實現。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他深信自己将來會治理國家,所以對自己有着極高的要求,存天理,滅人欲,說話條理清楚,行事不急不緩,從來都是對事不對人,有溫情但無私情。
道德對他人來說是約束,規則對他人來說是條框,對遲素不是,遲素像是一個刻意用尺子量出來的人,無論你用什麼方式去規範他,你會發現這位教養極好的皇族,沒有任何一處能夠算得上是出格。
遲素是一塊上好的積極雕刻自己的美玉,觸手生溫,見之忘俗。
皇帝賞了他金銀珠寶,他不要;賞他名貴府邸,他不受;予他封地名望,他謙讓。
最後耀元帝真是對這個兒子沒有辦法了,笑了笑,說道:“你不要朕偏要給,這三樣你都要收下,待會兒你還要留下來,陪朕一同享用家宴。”
家宴尚未開始,遲素與曜元帝于首座交談,曜元帝讓人找了把椅子,安排遲素坐在他身邊,他拉住遲素的手,親密交談,以示恩寵。
首座之下,各個皇子的怨毒目光來回交錯,其中以三皇子遲煊最為灼烈,他幾乎是明目張膽地厭惡遲素。
盡管遲素此刻榮耀加身,風光無二。
三皇子的生母是當朝皇後,母家是當朝宰相,娶的是将軍女兒,可以說是所有能聚合的勢力都在他一人手下,而這種情況下,遲素做太子。
“遲素……”他默念,幾乎要将這兩個字和着血吞下去。
相較而言遲素的背景就遜色許多,他的母妃是并不受寵的瑜貴妃,瑜貴妃的母家也不過是小小知州。
隻要遲煊願意,他可以瞬間毀掉遲素的所有支柱。
遲素現今唯有幕僚若幹,帝王賞賜的産業數處,暗衛一支,護衛幾隊。
王侯将相無一相識,名賈官吏更是無一相交,他擁有的一切幾乎都是他的個人魅力所得,無論是慕名而來的謀士,還是萬人所向的民心。
如此虛妄,如此脆弱。
偏偏他受盡帝王寵愛。
像是曜元帝故意在跟他對着幹。
手下人寬慰他不必介懷,遲素隻是皇帝給他選的磨刀石,不足為懼。
磨刀石?遲煊笑了,看了那天真的幕僚一眼,捏起他的下巴。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第二日遲素仍然在皇宮,陪伴聖駕。
遲素與曜元帝說話從來都不是一闆一眼地讨論治國之道做人的道理等等,他隻讓遲素說自己。
說自己在外面見了什麼有趣的,好玩的,開心的,遲素說的越多,曜元帝就越開心。
但一直以來遲素都有一個疑問,為什麼曜元帝,總是執着于讓他“受刑”?
這幾乎是無法解釋的一件事,非常突兀,難以抹平。
就比如此刻,曜元帝讓他躺在一片荊棘上,遲素僅着裡衣,這些荊棘早就磨圓了刺頭,但一個成年人躺在上面還是避無可避地被硌出印子。
遲素心想這難道是什麼傳統的習俗或者儀式,在父權君權的影響之下,盡管他抱有疑慮,但他幾乎是完全順從地執行曜元帝的命令。
每當看到遲素如此聽話,曜元帝的臉上就會出現類似于滿意的神色。
一個小太監打斷了這段“父慈子孝”的美好時光,他着急忙慌地跑進來,貼在曜元帝耳邊禀告了些什麼。
曜元帝的面色并沒有改變,仍舊和煦如春。
似乎讓小太監連滾帶爬的消息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父皇,怎麼了?”
遲素仍舊乖巧地躺在荊棘之上,暗綠色的背景更是襯得他膚白如玉。
“沒事,天災人禍,多了夥叛軍罷了。”
每隔幾年就要有一回,曜元帝對此不以為然。
“什麼?”顯然他的好太子并不這麼覺得,他驚得從荊棘上翻身而下,太過迅猛以至于有些削剪不到位的荊棘劃傷了他的下颌,血液順着脖頸下流,有種别樣美麗。
“兒臣願領兵平叛。”
嗯?曜元帝眯起雙眼,仔細打量着遲素。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太子之位如同風中搖燭,領兵平叛這種上趕着被猜忌的事也能這樣大大方方地請命,又知不知道按照計劃,他原本這輩子都無緣沙場。
曜元帝打量了一會兒,試圖從那雙秋水一樣的剪眸裡看出些許俗念,卻隻看到了滿是猜忌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