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白第二天回來,他爸爸正一杯一杯地喝着白酒。
是那種村子裡的人自己釀的,這種酒的度數很高,居全沉默着一口悶掉一小杯,瞧見居白走進來也不說話,看都不看一眼。
過了一會,大概喝掉了半斤的量,居全把酒壇子蓋上,擰緊,拿起一旁的木棍。
居白才十幾歲,嘴角被打出血,肺腑裡一陣一陣的疼,但他一聲都不肯叫,隻是死死地盯着那個男人,像是要把對方剝皮拆骨。
男人咧開嘴,冷笑着罵他:“狗*的,還犟是吧。”
又挨了幾個悶棍,小孩躺在地上,出氣多進氣少,白色的發絲遮住眼睛,總算沒人能看出他的情緒了,酒氣上湧,男人總算走出暴怒,扔下帶血的木棍點了根煙。
黑暗中猩紅的印記深深烙在這個孩子心裡。
門外傳來腳步聲,任誰在這情況下都會對這種聲音有所期盼,居白卻一動不動。
果然,沒過多久,門開了,一個矮個子女人從門裡擠出來,她看見這場景,先是“诶喲”一聲,接着嗔怪地指責男人。
“收點手,你把他打成這樣,明天他老師來怎麼辦?”
魏青醒了之後把居白送回來,跟他家長說了孩子的情況,讓男人多給孩子補點營養,多關心他心理健康,還說要再來一趟給居白送點東西。
男人全程一言不發,倒是居白他小姑在旁邊連聲稱是,給男人找補,說他也是個老實性子。
魏青看了隻覺得什麼叫有其父必有其子,跟大哥苦口婆心地說要好好教孩子,孩子的心理健康很重要。
女人把孩子扶起來,壓根就不關心他傷得如何,吃沒吃飯,穿得暖不暖,隻是教居白:
“你爸打你也是太緊張了,你說你大半夜跟人家出去睡,你爸能不擔心你嗎,聽小姑的,明天你老師要是來,就說你感冒了,怕傳染他,讓他快走。”
居白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他就這樣,這個年紀的孩子都這樣,三棍子打不出個屁,跟他們說什麼都沒回應,居倩對這種反應司空見慣,自顧自說着,還給居白擦擦血,給他母親般地關懷,很多孩子都會因為這種關懷而替大人隐瞞。
果然,一大早魏青又來了,給居白帶了好些東西,還囑托他要好好寫作業,臨走前小孩抱着他不撒手,魏青笑着問他是想跟他一起回去嗎?
小孩點頭。
魏青倒是想把孩子帶過去住幾天,但是就算他願意他家裡人也不同意,隻好作罷。
這個寒假,因為有這位魏老師的時常到訪,居白的生活比之前好了點。
過年前夕,天蒙蒙亮,稀稀拉拉有幾聲雞鳴,眠淺的居白被幾人說話的聲音吵醒。
居全:“來了幾個?”
居倩:“就仨,今年不好找。”
居全吐了一口痰,嘟嘟囔囔罵了句什麼,沒多久居白的房間就被塞進來三個人,她們發絲淩亂,身上帶傷,被麻繩綁得死死的。
瞧見居白,嗚嗚啊啊地求救。
居白冷眼看着她們,想到了自己的母親。
她們很快就會跟母親一樣了。
居白六七歲的時候,經常被囑咐看好裡面的女人,無論誰來都不要讓人往家裡近。
那年他在路邊,揪路旁的一種草吃,來了一對夫妻,五十多歲的樣子,樣子很憔悴,問他有沒有見過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還拿出照片給他看。
他沒見過這個明媚漂亮的女孩,但照片裡的人跟屋裡的女人有一個共同點,她們眼尾都有一顆痣,居白眼尾也有一顆紅痣。
漂亮的孩子搖了搖頭。
卻又在和這對夫妻擦肩而過的時候哼了女人經常哼的歌謠。
“你唱的什麼?!”
頭發花白的妻子抓着他的肩膀搖晃道。
“誰教你的!”
小孩驚恐地看着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丈夫攬着她的肩膀,安撫着她的情緒。
“這是我小時候天天給她唱的歌,這裡的人怎麼可能會唱?她一定就在這兒,她一定就在這兒!”
沒過多久屋子裡的女人被救出來,幾人抱在一起泣不成聲,居白看着他們眼神迷茫,他還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命運。
之後居全被抓進去做了幾年牢,他認為全是居白在壞事,經常喝完酒就抄起木棍毒打居白。
生命不被重視,痛苦沒人看見,這種隻有黑暗的日子,在魏青到來之前,他已經過了快三年了。
大年夜,寒風刺骨,居白被趕到外面,屋裡面是另一種地獄,過了年就有人過來看貨了,到時候居全就再沒機會碰她們了。
居白蹲在路邊,等待着什麼。
“新年快樂!”
許多人都在給魏老師發送祝福,魏老師卻卡點給小阿白發消息送祝願。
他擔心居白受欺負,偷偷給他塞了個手機,他說是自己之前的舊手機,還有一個隻能發信息接電話不能聯網的副卡。
煙花綻放,光華璀璨。
魏青在自己小窩裡,溫暖安甯。
他給居白發新年祝福,對方卻說:“你以後不要再來了。”
魏青正想問為什麼,第二條接着彈出來。
“我爸會生氣。”
看來是他太冒犯了。
第一次當老師的魏老師沒什麼經驗,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的熱情被讨厭了。
他隻好收起這份愛心,好好度過剩下半個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