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玉仙君回光返照般睜開眼,嘔出一口顔色發黑的稠血。
“師尊!”周圍人聲漸起,淩止青白憔悴的眼睛亮了起來。
燈火煌煌之間,泠玉仙君瞥見許多臨時趕赴過來的人影,墨青色衣衫的醫師來來往往,終了都隻是搖頭,歎息。
床邊的人越來越多,陳清定,冷飛白,何青棠……甚至還有顧臨淵,視線朦胧間,他依稀能辨認出這些人的面容,卻已聽不清他們的話,隻感覺自己的五感正在迅速衰退。
白肆體内封印破碎後,反噬之苦幾乎震碎了泠玉仙君的心脈,他的命靠着各種各樣天材地寶吊了五年,已然算是一場奇迹。
彌留之際時,他想到的依然隻有白肆。
算來他是虧欠白肆的,人有人的規矩,妖有妖的快活,他卻害白肆夾在兩者之間,成了異類。
從察覺白肆天妖之身時,身為仙君的理智便告訴他,應該直截了當地殺了他。可終究人非草木。
就算一盆花草,放眼皮底下這些年,也該有感情了。
雖陰錯陽差,然白肆今日境地,未嘗非己之過。
隻望白肆不要恨他。
“阿……肆。”他握着淩止的手,聲音艱難,破碎,話音落下,氣息立絕。
淩止眼睛瞪大,泠玉仙君最後的牽挂竟仍是那個早就該死的人。
顧臨淵靠近在床邊,一言不發地盯着泠玉仙君死不瞑目的屍身。
那具身體幹癟得可怕,隻剩一張皮包着骨頭,勉強能看出是個人形。
與他記憶裡滿樓紅袖招的俊美青年相去甚遠。
為什麼呢?顧臨淵突然有些後悔沒有問問叔父為什麼要在最風華正茂的年紀頭也不回地選擇脫離白虎殿,又為什麼要因為一個天妖折盡一世清名。
顧臨淵恐怕永遠都想不明白問題的答案。
泠玉仙君是薄葬。
一方棺椁停在斂雲峰上,黃紙白花,心字香燒,斂雲峰弟子們跪在棺前裡哭。
泠玉仙君唯一的愛好就是斬奸除邪,數十載嘔心瀝血,在仙門百家口碑頗佳,前來吊唁的不乏一些身份顯赫、德高望重之輩。
淩止望着人來人往的靈堂與滿天飄飛的黃色紙錢,悲戚恍惚間,總覺得不真實。
他蓦然想起了剛被泠玉仙君帶進斂雲峰的那段時日。
那時自己雖為親傳弟子,但入門晚,出身差,沒少受其他弟子排擠。那時候他最大的心願就是練劍,每天練劍,成為師尊那樣修為高強,名滿天下的仙君,把所有看不起自己的人都踩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