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绡軟紗被挑開一條縫,一隻手伸進來,将覆在白肆額頭的毛巾取下,浸透冷水,擰幹,輕輕擦拭着他毫無血色的臉。
夕陽的光在白肆臉上切了一刀,處在亮面的半張臉白得有些過分。幾縷長發淩亂地散肩上,黑的漆黑,白的蒼白,對比觸目驚心。
天妖之力在他體内橫沖直闖,辰清隔段時間就要幫他把靈脈捋順,不知不覺就從天亮坐到了天黑,又從天黑坐到了天亮,熬得兩眼血紅血紅。
“天妖之力強橫,他若不能收服,我們做再多也是無用功。”何青棠淡然道:“你也辛苦了,先下去歇歇吧。”
“屬下不累。”辰清隻是搖頭:“這樣下去,恐怕沒等他收服天妖之力,就先把自己燒傻了。”
何青棠看了一眼白肆,歎道:“這還隻解開了青龍殿的封印。”
本以為隻解開一部分封印,天妖之力的反噬就不會那麼劇烈,如今看來,也是徒勞。
辰清有些着急:“小姐,真的沒有别的辦法了嗎?”
何青棠道:“妖族修煉之道與人不同,這些年師尊都想不出什麼辦法,我們又能做什麼。貿然插手,隻怕後果會更糟。”
沉默了片刻,她問辰清:“天妖之力如此強盛,南疆天妖族卻逐漸沒落,你可想過個中緣由?”
辰清道:“略有耳聞。”
何青棠道:“天妖天生地長,妖力為南疆最強,但卻不是所有天妖都能成為天妖。”
“不是所有天妖都能成為天妖。”辰清腦子反複将這句話過了幾遍,雖沒琢磨出是什麼意思,卻隐約有種不好的預感。他轉頭看向何青棠,專注得像是要把她接下來所說的每個字都記錄成冊反複捧讀。
所謂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天妖免于修煉之苦,已然占據一道天機,但天底從來沒有免費的午餐。
天妖雖然妖氣強大,但天妖之力也會篩選主人。
能将天妖之力收為己用者,才能成為真正的天妖,無上風光與尊榮。
若不能收服,那便回歸天地,傾散的妖氣成為守護南疆的一道屏障,落紅成泥,保護後繼之人茁壯成長。
天道既公平也不公平。
何青棠總結道:“既想變強,怎麼可能一點苦頭都不吃。”
道理是道理,可是看着白肆飽受煎熬,辰清到底不忍。
白肆突然抓住辰清手腕,昏昏沉沉間咕哝了聲什麼,辰清湊近了仔細分辨,才聽出一句“娘”
“娘,為什麼丢下我?”白肆腦袋稀裡糊塗,漿糊一樣,不知天妖之力攪和到了哪年哪月。
辰清輕手輕腳想把他的手放回被子裡,不料白肆手勁出奇的大。
“娘,為什麼你們全都要丢下我?”白肆眼睛費勁地支開一條縫,看着周圍模糊的人影,雙手牢牢攀住辰清的胳膊不肯松手,仿佛隻要堅持,就能将這個面目模糊的母親留在身邊。
那個女人在将他抛在遠人關時,他才五歲,她除了一個名字什麼都沒留給他。
那是白肆第一次面對别離。
白肆抓着他的手特别緊,手指骨節泛白,不住地顫抖着,冷汗将辰清的手都浸濕了。
何青棠道:“瞧着像是被魇住了,你們來新曲的路上碰見魇妖了?”
辰清如實相告:“小姐慧眼,在百花鎮時,魇妖作惡,觊觎白公子體内妖力,但修為不精,已被屬下與白公子消滅。”
何青棠道:“看來他體内還殘餘着魇妖的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