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一開始遇到俄和白俄時烏就不想讓這兩人看見自己如此難堪的一面,可惜這渾身的新傷舊傷讓祂沒法及時隐藏起來,稍有力氣,便拼着一絲清醒闖了出去。
俄立場尴尬,一直看着别處,沒反應過來,白俄怕扯開祂身上的傷,也沒敢硬抓,于是便有了現在的局面。
“抱歉,讓你白跑一趟。”俄略帶歉意道,見瓷白淨修長的手指被自己染上了未幹的殘血,便不動聲色地抽回手,“我請你吃飯吧,白俄也一起。”
“不麻煩了,我家裡有點事,要處理一下。”瓷攥緊拳,盡量不把血弄到衣服上,“至于烏,祂自己不想通,别人也勉強不了。”
俄臉色陰沉:“如果……”如果我有父親的強大,是不是就可以避免這一切?
這個問題祂想了很多年,至今沒有答案。
而同樣沒有答案的,還有另一個問題。
祂凝視着瓷,碧藍色的眸子像初春的露掉進碧澈的池,蕩起陣陣漣漪。
俄擡手想去碰祂的臉,指端的血污與瓷毫無瑕疵的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後者沒躲。
由于身高差異,瓷看祂需要微仰頭。
那隻手近在咫尺,卻又仿佛隔着層無形的屏障,每進一毫米都難如登天。
俄知道,什麼都不一樣了,不管是國際局勢,還是私人關系。
在好多年前,瓷總會選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坐在樹下,俄趴在祂腿上,問祂看的是什麼書,然後在蘇嫌棄的目光下被拎起來,祂拼命蹬腿反抗,蘇作勢要打祂,瓷在旁邊給一老一小順毛,烏和白俄就躲在瓷身後幸災樂禍。
多次午夜夢回,醒來時恍然若失。
瓷等了一會兒,見那隻手始終與自己的臉保持着兩厘米左右的距離,祂不确定俄要做什麼,但至少沒有敵意。
于是祂試探着主動将臉靠了過去,然而在帶着溫度的皮膚接觸手指的一瞬間,俄像被什麼燙到了,閃電般縮回手。
祂一時頭昏腦脹,心跳到了嗓子眼,剛想為自己剛才唐突的行為解釋一下,一轉頭就撞上白俄被放大了無數倍的臉,吓得差點爆粗口。
一直守在窗口的白俄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兩人旁邊,差點湊到兩人中間去,祂用審視的目光在兩人臉上來回看,俄心虛地别過頭:“看、看什麼?該回去了。”
白俄趁機一把挽住瓷的手臂:“我今天沒開車,瓷哥哥可不可以搭我一程?”
俄不認可道:“我跟你好像要離得近一點吧?麻煩瓷做什麼?”
白俄嘀咕道:“不是,明斯克在林子外的第三條街上等我,到那兒就可以了。”
“那坐我的不一樣?”俄想把祂拽過來,“瓷說了家裡有事,你瞎鬧什麼?”
白俄往後一躲,卻又不敢看祂的臉色。感覺抓着自己的手又緊了一些,瓷回道:“沒事,順道而已。”
“……”俄瞪白俄一眼,對瓷道,“等有空……”
話說到一半又覺得不妥,在祂心裡有條線始終隔在祂和瓷中間,一旦越過了,便是萬劫不複。
祂閉了嘴,冷着臉往回走。
“嗯,好。”突如其來。
俄一怔,轉身看祂,依舊是淡然的微笑,就像記憶中的那樣。如夏日的清水淌過胸膛,又像秋天的火焰點燃了紅楓,明明不摻任何雜質,卻燒得人心慌。
“……啊,哦,嗯……那你……記得找我……”話剛說完俄就自悔失言,轉頭慌不擇路地溜了。
白俄拉拉瓷的衣袖,後者掩去帶着些許玩味的神色,拉着祂往外走。
“瓷哥哥,你對大哥真好。”聽不出是什麼意思。
瓷從來時的那個洞走了出去,應道:“祂對我也很好。”至少利益相同的時候是這樣。
白俄頓了頓,又問:“和父親有關系嗎?”
“……”瓷抿唇輕笑,“可能吧。”
聽出了祂不願多說,白俄也不再問,隻是又跟緊了些。
其實從幾年前開始祂就有一種自己隻有瓷了的感覺,因為家破人亡,内鬥不休。除了抓緊這唯一的一根稻草,祂别無選擇。
瓷回頭看了看破敗的倉庫,也沒有多做解釋,祂相信所有人心裡都有一份獨屬于自己的答案。
就像祂。
瓷看着前面瘋狂逃竄的背影,光落在祂眼裡,溫柔地蕩漾着。
曾經蘇聯與種花家聯手種下的情誼之樹,幾十年來曆經風吹雨打,生離死别,最終在俄手中獲得了新生。
斯人已逝,然所遺之物,已亭亭如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