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念從樓上借完傘下來的時候雨還沒有變小的趨勢。
傘是問徐君借的,她叫她明天帶過來還她就可以了。
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徐君看了一眼密集的雨線問她要不要送她回去,兩人拉扯了幾下最後還是被她拒絕了。
老師人其實還不錯,這讓她對自己早上的胡言亂語産生些愧疚感。
同樣的梁念不知道魏冕是怎麼和學校說她的,不過一定是把她的身體狀況說得很糟糕,不然徐君怎麼會總想特殊照顧她,就像早上兩個人幹擾了課堂紀律,點名卻隻點了黎放。
高三比高一高二早十五分鐘下課,也是為了交錯開住校生的吃飯時間。
梁念晃到樓下撐開傘的時候第二道下課鈴正好響起,一波一波的人往外沖,跟出倉的沙丁魚一樣。
她一隻手撐着傘一隻手抱着校服,另一半校服塞書包裡了,但剩下的一隻手拿起來還是困難,被人一撞全掉在地上。
對方像是完全沒有意識到撞到人,撐着傘還在往前跑。
怪不得學校讓高三先下課吃飯,要是先把這群幹飯機器放出來,就高三學生那被題海摧殘了的身軀能搶得過他們嗎?
她的拳頭一下子就硬了,但考慮到自己的體力問題,追不上,就算追上了打不過,所以隻能作罷,在原地嘀咕了一句:“這些人都不長眼睛的嗎?”
尚且還能保持微笑返回去撿,結果自己眼瞎一個沒注意一腳踩在了水坑裡,小腿和襪子上濺到了泥點,再看一眼髒兮兮的小白鞋,嬌弱又金貴的“豌豆公主”徹底扛不住了。
這條腿廢了,它已經不能用了!
總是在這種時候人才會開始有些後悔,她剛剛在樓上的時候為什麼逞強拒絕了徐君送她。
可見有的人在确切的被現實暴擊之前總是對自己的能力抱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她顯然是“有的人”中的一員。
瞬間之前積壓的情緒一起爆發出來,她有些控住不住自己的舉動。暴雨中直接擺爛把手裡拿着的校服都扔在地上,風吹得她撐傘也困難,用力的把傘也一起扔了,被風吹得跑了好遠。
撐不熟的傘,養不熟的狼,撐了跟沒撐一個樣,操了。
雨水直接落在她身上,顧不上别人異樣的目光,她心裡終于有了一絲暢快。
操了這個狗老天。
她在心裡剛罵完,恰巧一聲悶雷轟隆作響,你有本事打雷,你倒是有本事停雨啊,脾氣這麼大還不讓人罵了。
氣氛都已經到這了。梁念想,這個時候如果不是外星人降臨攻占地球就得是帥哥到來英雄救美。
然後頭頂突然局部停雨。
她愣了一下,稍稍偏過頭,就看見撐着傘站在她身側的人,黑色的傘和灰蒙蒙的天襯得人越發膚白唇紅,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這種長相像是天生就該用來被愛或傷人的。
所以很多年後朋友問起梁念為什麼一開始就對沈聿淮與衆不同,梁念是這麼回答的:“因為每次碰到他的時候都沒有外星人降臨攻占地球,他是來拯救世界的。”
朋友搞不懂她奇奇怪怪的腦回路,一邊罵她有病中二一邊笑她情人眼裡出超級英雄。
隻有她自己知道他逆着人流走來的模樣,同一場雨裡有人在淋雨有人在看雨,唯有他是過來為她撐傘的,在一個她很需要的時候。
天時地利人和,文藝心作祟下的首次效應,縮小知識點範圍管這叫一見鐘臉。
壞心情像是可樂裡的氣泡,猛搖了一通,打開的時候就全跑光了,傘也扔了,校服也扔了,手上沒有趁手的東西,她這會兒鬧騰不出什麼勁,腦子開始清明,不再被情緒左右。
她眨着眼,有點委屈,問他:“你是來找我的嗎?”
明明是一個封閉式提問,沈聿淮卻認真地思考了片刻才點頭,轉而反問她:“為什麼發脾氣?”
“風太大了,我還撐不住傘,衣服還掉了!煩死了!”
梁念開口抱怨的時候聲線就會不自覺地變軟,尾音卻咬得很重。
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沈聿淮輕笑了一聲,看了一眼散在地上的校服和被風吹出了一大段距離的雨傘,嘴角翹了翹:“那是得發脾氣。”
得到認同,不管是真心的還是假意的,這會兒都能讓梁念的委屈感更加上頭:“就是說嘛!”
過了很久以後再次回想起來可能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在那個當下,壓垮一個人情緒的往往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沒有責怪和不耐煩。
沈聿淮撐着傘把她送到走廊,又返回雨裡幫她把扔在地上的校服撿起來。
校服外面有塑料袋包着,裡面沒有濕,他把塑料袋撕開,拿出校服短袖。
梁念秒懂他的意圖,很嫌棄地往後:“衣服沒洗過,我是不會穿的。”
誰知道這些校服放在倉庫裡的時候有沒有被蟲蟻爬過,被人試穿過,被人亂扔過,她光想想就很崩潰。
而且換個衣服有什麼用,襪子也濕了,鞋子也濕了,頭發都濕了。
“不換就不換吧。”
他又把衣服收回去,把一直挂在臂彎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衣服很大,把她從頭往下包住,露出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霧蒙蒙的,像是一隻突然被抓住的小鹿,眼底閃過幾分錯愕和驚慌。
他無意識地蜷了一下手指:“這件是新的,洗過了,先披上去别着涼。”
梁念不相信地聞了一下,隻有淡淡的松木香。
他隔着外套拍了一下她的頭:“送你回家。”
梁念的眼神于是落在了他的手上,手指修長,指節分明卻不突出,并不像梁念的手,養尊處優的所以細膩嫩白,但卻說不出的養眼。
像是注意到梁念的目光,他的動作頓了一下,把所有東西放在樓梯上,轉頭叮囑她:“等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