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别墅客廳内。
沈老爺子正坐在沙發上,身上穿了一件灰色的唐裝,手裡摩挲着一根拐杖,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深深淺淺的皺紋,細看之下卻并未完全掩去年輕時的英俊相貌,反而愈顯出沉澱下來的威嚴氣度。
“老爺。”管家站在一旁,低聲道,“車子已經準備好了。”
老爺這種稱呼總是讓人有種生活在舊社會的錯覺。
沈于梅問道:“爸,您剛回來又要出門?”
“小放他們今天運動會,我也去湊湊熱鬧。”
換做以往,沈老爺子當然沒有這種興緻,隻不過不久前故友喪子,人到晚年膝下子嗣單薄,得知獨子去世當場暈倒而後大病了一場,雖說後來熬過來了,身體卻大不如前,家裡老夫人做主将侄子家三歲的孩子過繼了過去放在老人身邊撫養聊以慰藉。
沈老爺子聽說後特意去滬川探望,今天剛回得北渝。
見得事情多了,人又上了年紀難免覺得“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留在家空想不如去年輕人身邊湊湊熱鬧,感受感受朝氣。
老爺子擡起眼皮,看向面前的一雙兒女:“你們今天不上班?”
他向來脾氣古怪,不苟言笑,與兒女也不親近,沈于梅被他看了一眼就覺得一陣心慌,面上卻迅速笑開:“這不您今天就回來,我跟聿淮當然得去接您。”
“人還活着,不用你們兩個人來擡。”老爺子的聲音冷硬。
多會說話一小老頭。
沈于梅面上僵了一瞬,分分鐘又一掃而空:“這說得是什麼話?您身子骨硬朗得很,我們就是心疼您。”
老爺子的眼神又掃過沈聿淮,沉着臉冷哼一聲:“聽說小放和聽序打架了?”
沈于梅:“小孩子哪有不打架的,打打鬧鬧很正常……”
“那就是打了。”沈老爺子闆着臉打斷她,“原因。”
沈于梅:“小孩子打架哪有什麼原因的……”
“黎放拽了梁念的頭發,梁聽序是為她出頭。”
一直在旁邊不聲不響的沈聿淮終于開了口。
“……”沈于梅回頭狠狠地瞪着他。
“瞪他做什麼?真以為我人在滬川就什麼也不知道了?魏冕一天三個電話問我什麼時候回來,說我外孫欺負他外孫女!”
現在的女孩太矯情了,就是被揪了一下頭發而已,小題大做。
沈于梅心裡對梁念沒什麼好感。
但一衆小輩裡老爺子最喜歡梁念,她那傻兒子要是一半也不至于她為他這樣操心。
以往老爺子出門回來沈聿淮從不在家,今天反常和她一起去接人,她就知道他沒安好心。
沈于梅平複了一下心情,說出了一套早就想好了的說辭。
“是,男孩子嘛,年輕的時候都這樣。喜歡欺負有好感的女孩子,小放那邊我會好好教育的。”
“你是得好好教育。”老爺子盯着她看了幾秒。
“爸……”她還想為黎放辯解兩句。
誰知道老爺子直接打斷她:“男孩子就得學會保護喜歡的人和東西而不是欺負,這是愚蠢!”
“爸,您怎麼能這麼說呢。”
沈老爺子拐杖一杵:“就會爸爸爸的,怎麼,覺得就是一件小事,我是在偏幫爾爾?”
“我哪敢呀。”
“看你的表情就沒有一點不敢的樣子。說句不負責任的,已經成年了還覺得用暴力是表達喜歡方式的男人都是未來家庭暴力的預備軍。小放要是對爾爾沒那個心思也别勉強,這樁娃娃親當年定得也不是他們這輩。”
“沒那回事,小放對爾爾挺喜歡的,兩人還是青梅竹馬……”沈于梅被他說得冷汗涔涔,連忙擺手。
“談感情就好好談感情,談利益就隻談利益,把兩個混在一起和把所有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裡是一樣的道理。”老爺子哼了一聲,站起來拄着拐杖往外走,“小放今年19歲了,也該懂點事了。反正你的心思也不在工作上,在想好怎麼教育好他之前就不用去上班了。
沈于梅愣在原地,等反應過來去追時,沈老爺子和沈聿淮已經乘車離開。
車子裡沒人說話,安靜而又壓抑。
過了好久老爺子率先開口打破了這種沉悶的氣氛:“聽說最近小放和魏家那兩個上學都是你接送的?”
“正好有空。”
“那你也挺閑的。”老爺子的語氣不鹹不淡。
沈聿淮一直接送四個孩子上學自然是沈于梅讓的,目的就是通過這樣的方式暗示魏冕她能指示得動他沈如海唯一的兒子做司機,她在這個家裡待得久,沈聿淮在沈家也是要仰仗她鼻息的。
他那個女兒能有這麼愚蠢的想法老爺子并不意外,她隻知道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事,說不定還在為這次沈聿淮聽她的吩咐而感到沾沾自喜,卻沒想過從頭到尾沈聿淮為什麼會配合她。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算盤。
他偏頭看向沈聿淮,目光裡顯出一絲複雜,突然想起九年前見到他時他的眼神像一頭狼。而這就年的光陰讓他變了一個模樣,收起了棱角和鋒芒,眉宇間看不見當時的戾氣,取而代之的是沉穩内斂,溫潤從容,像是被磨平了的寶玉。
他慢慢開口:“爾爾很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