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慕躲在長安的事還是暴露了,不僅如此,更是胡人世子巴爾思寫信送至長安,直指大梁兩面三刀,陰險狡詐,不是誠心與他們和談。其言辭之犀利,口氣之狂妄,在議事殿上便引起一片嘩然。
雲讓聽後怒而出列,上前說道,“殿下!胡人之張狂,便是不把我大梁放在眼中,停戰原因百姓性命為緊,非是我大梁男兒沒有血性,可在他們眼中便是我大梁遜于他們,不敵才不得不委屈求和,如今金銀珠寶送至,甚至送郡主前去和親,換來的卻是如此,賊寇嚣張,駐軍于我北面,擾邊疆百姓終日惶惶,實乃大梁之恥。臣雖不才,但願傾此身,領兵出戰,以彰大梁國威!”
“陛下,決計不可啊!大梁與胡人和談撤兵不過幾月,如今重燃戰火,牽連的可是邊疆的百姓,他們如今都未曾緩過神來,如此一來百姓必定連連叫苦啊!”
“朱大人說得對,此次和談是我大梁官員幾月遊說主張,這才換來兩方安穩,此時決不能再起戰事了呀!”
“雷大人所言不妥,胡人這般作為,便是将大梁國威碾在地上,若不強硬反擊,難不成要等他們騎到頭上不成?”
李洲靜靜瞧着下面衆人争執,揮手示意暫停,問李明憫道,“太子,你覺得如何?”
“回父皇,現下談出兵與否尚且還早,便是決意出兵也得先穩住胡人,還需給他們一個回複。”
李洲看向李旸清,問道,“你是如何想的?”
“父皇,胡人如今隻是想要姑墨王女,咱們隻要抓到她并将她交給巴爾思不就好了。”
雲讓上前說道,“此事萬萬不可,姑墨之前剛與大梁協商貿易往來,此事鄰國皆知。姑墨與巴爾思的事未牽扯大梁,尚可旁觀,可要是讓人知曉姑墨王女躲在了大梁,且大梁不僅坐視不理還要将人送去給巴爾思,其他鄰國又當作何想法?此事也非君子所為!”
劉邈上前說道,“陛下,臣認為此事尚有許多不解之處,姑墨王女沒有過所,一個弱女子是怎麼一路從涼州來到長安并躲藏起來的?此事事關兩國邦交,還請陛下查個清楚!”
劉邈在工部建造崇安寺一事上有功,又被重新調至戶部,聞言李明憫哼道,“戶籍一事本就是戶部的職責,如今劉大人不思己過,反而在此避重就輕。人既已到了長安,是偷造過所還是查防有失都不重要了吧,當務之急便是後續如何。”
“如何不重要,若是有人将她偷接回長安,便是給朝廷找了個大麻煩,一國王女來的如此悄無聲息,其後必有人相互,陛下,此人必須重罰才是!”
李洲呵斥道,“好了,隻是一封信而已,你們便都慌成這個樣子,如今姑墨王女的人影都沒尋到,隻是胡人信中所提,就讓你們在這大殿之中吵了起來!季卿,此事便交給你,你盡快查明姑墨王女到底在不在長安,在的話便先将人接到驿所好生安頓。”
“臣領旨!”
劉邈像是早就知曉李洲會是如此态度,等到下朝時走到李明憫身邊,躬身說道,“太子還太年輕,不知道其中深淺,如今姑墨已然全族被滅,留下個王女也是無濟于事,不如為了大梁邊疆安穩将人送回,殿下還是好生考慮的好。”
李明憫笑道,“劉大人同我說這話也是無濟于事,我與大人都是為了大梁社稷着想,可如今連姑墨王女的影子都尋不到,萬一是胡人以此為引,想要再同大梁開戰也未可知啊。本宮心中也是焦急萬分!隻能盼着季大統率早日查明,也好決定下一步大梁該如何應對啊!”
劉邈低頭笑道,“太子能如此想便好。”
“那劉大人,本宮就先去忙了。”
劉邈看着李明憫遠去的身影,眯起了眼睛冷哼一聲,暗自啐道,“我看你還能笑到幾時。”
李旸清走到劉邈身旁,劉邈目不斜視冷聲提醒道,“二皇子今日朝堂所言,未免太過孩子氣,陛下心中怕是早有謀算,端看你與太子誰更懂他,不知曉陛下心意前,所有事都不要說得太過确定。”
李旸清疑惑,“太子哥哥是父皇一手教導出來的,自然是比我更懂父皇的心思,況我初入朝堂,又如何能比他做得更好?”
劉邈信誓旦旦道,“二皇子身後還有我!放心,過不了三日,太子就笑不起來了。你隻需在陛下面前做個聽話的兒子便好。”
李旸清不明所以,但也沒在說話,他自小便被母妃教育,事事都要與李明憫比較,從習字到文章,從騎馬到射箭,隻要父皇誇贊過他的,母妃便要求他做到更好,可哪怕每日裡隻睡兩個時辰,他也趕不上李明憫,母妃隻會責備他不夠努力,從未問過他是不是辛勞,隻有在被父皇誇獎的時候,母妃才給他露出笑容。可李明憫是太子,自己又為何要同他比較?他問過母妃,母妃隻說他不争将來便會成為李明憫的磨刀石,一輩子受人鉗制。
可于李旸清自己而言,他曾見過李明憫同李晗光玩耍時的樣子,兩人笑的那樣開心,完全不像母妃說的那般可怖,他們明明是兄弟,可自己卻要時刻提防着自己的哥哥。
等入了朝堂,自己月餘未領差事,更是受到母妃和外祖的指責,剛到禮部,更是因着不熟庶務,幾次被父皇訓斥,有次從清心殿中出來,剛巧碰上李明憫,李旸清原想避着他走,誰知卻被他喊住,說道,“禮部多是老臣,行事說話便有些不拘,你初到那裡,多虛心請教,他們久而久之便也接納了你。”說罷,沒等他說話,李明憫便揚長而去。而後果真如他所言,自己漸漸也就熟悉了。母親誇自己開竅,可自己卻不敢将李明憫指教自己的事講與母妃聽。他隻是變得越發沉默,任由自己被母妃和祖父操縱。
李明憫下朝後便回了東宮,等所有事務都處理好了,才狀似無意的對雲生說道,“今日廚房預備了什麼?”等雲生說過後,李明憫皺眉,“去給廚房說今日不用做了,你去阿姐府上,說我想吃她做的馄饨了。”
李昭得信後皺着眉,問道,“阿憫還說了什麼?”
“殿下隻說許久未曾見永甯公主,今日攜酒前來,與公主姐弟二人叙話。”
李昭笑道,“曉得了,他向來嘴饞,你且先下去吧。”
李昭讓人去準備,自己則是回到了書房,能讓李明憫這般親自前來的事怕不是小事,本想讓人去宮中打探個消息,可想到父皇前些時日對自己的試探,便打消了念頭。
誰知沒等來李明憫,反而是柳懷遠回了來,李昭疑道,“不是這幾日西市不太平,你帶着人去巡查了,怎地今日這麼早就回了來?”
“連着幾日都沒查出什麼,我今日便讓他們歇上一日了。”柳懷遠回房中更衣,順嘴說道,“再說今日南衙軍統率正帶人滿長安的找姑墨王女,想來也沒人敢生事。”
李昭驚道,“阿依慕在長安?此事是從何得知的?”
柳懷遠看她神情之間十分驚訝,好似完全不知的樣子,皺眉道,“胡人的那位世子寫信來,說他身邊的人親眼看到阿依慕逃到了大梁,幾番追查這才跟到了長安,信中質疑陛下有意藏匿姑墨王女,意圖以此為題,攻打胡人,讓大梁一定給個交代,不然怕是之前和談所定的便要不作數了。今日在朝堂上雲大将軍便與言官吵了起來。”
李昭搖頭,“舅父一向看不慣胡人,再聽到他們這般說辭,恨不得馬上披甲持槍,去到戰場與他們一較高下,朝中主和的官員更是好不容易促成和談,現下又如何能任由其破裂,自然是要争執的。父皇是個什麼态度?”
“陛下沒有表态,隻是讓季大統率先将姑墨王女找到,安置在驿所。”
這才是重點,或者說阿依慕的生死全在父皇一念之間,隻是以李昭自己的看法,為了和談,大梁已經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便是如此也不可能現在與胡人交惡,沒有表态也隻是為着大梁的名聲,斷不可落着個欺負弱小的罪名,最好的方式便是由着胡人出手,自己則坐視不理。
可當真是胡人派人找到的阿依慕?李昭倒不這麼認為。她将阿依慕接回長安也已經月餘,其間還換過幾處住所,從未察覺有人知曉,如何這麼突然就被爆了出來?怕是有人想以此對付自己才是。看來阿憫來府上也是同自己說這個的。
柳懷遠一直在觀察李昭的神情,他之前從李昭嘴裡知曉此事時便知以她的性子定然不會袖手旁觀,隻是沒想到能這般不聲不響就将人接到了長安,可從剛剛提起到現在,李昭都是那麼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搞得柳懷遠都有些不确定,此事難道不是李昭所為?還是她有把握别人找不到姑墨王女?或是即便找到也牽連不到她身上?柳懷遠有預感,此事不會就此結束,他原想着陪她一同解決,可到了如今也沒見李昭向自己主動提及,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陛下是如何的态度我猜不到,可要我說,姑墨與胡人之間,本就是胡人殘忍殺戮,屠城滅族,天理不容,姑墨王女能逃脫本就是上天憐憫。至于姑墨王女在不在長安,大梁盡心派人搜尋,可沒找到人,說不定是他們消息有誤,或是姑墨王女聞風跑了都未可知,那時要是他們還找事,便是他們得寸進尺了。”
柳懷遠這一番話與李昭不謀而合,李昭暗自驚訝,面上卻是不露分毫,看着柳懷遠的眼睛道,“你這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隻看能不能找到人了。”
柳懷遠見李昭還是這樣一副不欲與他多說的樣子,垂下了眼,自嘲道,“是啊,端看陛下想不想找到人。殿下想陛下找到嗎?”
“為何要問我?”
“隻是想知道殿下心中是如何想的。”
李昭隐隐知道,柳懷遠猜到是自己将人接了回來,今日這才早早回來同自己說這樣一番話,剛剛他所思所慮完全是站在自己這方才說的,可要她将心中所想全部托出,她還做不到,并未是不信柳懷遠這個人,隻是她一向習慣事未成之前緘口不言,即便親近如李明憫、李時悅也是如此,再者此事關系重大,不知情是最好的。
“我如何想也不重要了,向你說的,此事端看父皇是如何想的。可作為朋友,我自然是想着她平安。”李昭隻能說到這裡,她瞧着柳懷遠暗下去的眼神,隻覺心中也有些難受,岔開話道,“等會兒阿憫要來府上用膳,我讓廚房已經熬上了雞湯,一會兒你多用兩碗,我看你最近都有些瘦了。”
柳懷遠知曉太子今日來府上怕也是同李昭說這件事的,可看進門時李昭詫異的神色,怕是不希望自己在場的,他找借口道,“不了,我還有些事要去書房處置,今晚怕是不能同你和太子用膳了,你與太子自行用膳就好,不用顧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