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文躍寫的這是詩嗎?送給誰的呀。”
丹若面無表情地将紙片掃入桌下。
“誰家年少不慕佳人,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日後可以慢慢磨合,我隻要他們兩個盡快成婚。”
殷爺爺聞言,不滿地将筷子“啪”一聲拍在碗沿上,提起旁邊的琵琶去了後院。
祈寒酥見此情景,也不再敢問枕仙兒的事,連最喜歡的奶茶喝起來也沒什麼滋味兒了。
“姆姆,你們是吵架了嗎?”
丹若神色寡淡,将馕餅裡的肉夾給祈寒酥後,才說道:“你殷爺爺故意讓那個白狸住高文躍的屋子,是想把他趕走,破壞你們的婚約。”
“哦。”
丹若繼續道:“高文躍是讀書人,将來要考功名的,你跟他成婚,便能拿到一個合理的身份,以後你在中原,就更方便有一個安身的新家。”
這段話,祈寒酥不知道聽了多少遍,她一直看不懂丹若眉宇間的憂慮。
“可是姆姆……我不想要别的家,在鹽江城,有你和殷爺爺,有皮皮,我已經很滿足了。”
“你還小,不能一輩子困在這荒蕪的大漠裡。”丹若深吸一口氣,放緩了口氣循循善誘,“你多看看高文躍的博物志,上面畫滿了中原的繁花似錦,地大物博。”
酥餅不知道中原的花有多迷人,隻知道如果自己在外面看到好看的花,一定會帶回家給姆姆看的。
如果那個家裡沒有姆姆和殷爺爺,再好的花,她也不會喜歡。
她張口辯解,丹若卻故意别過頭去,拿出一卷流光溢彩的繡花暗紋綢紗。
“好了,我讓人留了匹上好的‘漠蠶紗’,你今日哪裡也别去,帶上料子到裁縫鋪量尺寸去。”
漠蠶是鹽江城建立之前就存在的一種古代蠶種,所結的繭織成的紗穿在身上,可不懼寒暑。
如今因水土不豐,已經很少有人在飼養了,是以每一寸漠蠶紗都昂貴無比,向來隻有城主府才用得起。
這樣一匹紅紗,不知道丹若攢了多久。
丹若交代完,一如既往地挽起袖子到後院去應付那些焦渴病的瘋人去了。
祈寒酥有些怅然,抱着漠蠶紗回去我路上,斜對面的屋門開了一條縫。
“那個,祈姑娘……”白狸和她對視了一瞬,就移開目光,聲音也低了下來,“你們吃完了,我可以去洗碗了嗎?”
祈寒酥意外道:“你還傷着呢,我等下給你熬點米糊送屋裡去吧。”
白狸磕磕巴巴地回道:“我手可以動……先做工,再吃飯。”
“啊?”祈寒酥震驚地打量他,“文躍當時一點皮外傷還賴了一個月呢,你的骨頭可都被鑿穿了,不疼嗎?”
“我……我可以忍。”
“好啦好啦,我們這兒是醫寮,又不是燼雪湖下面的黑鹽場,你就回去躺着靜養吧。”她說完,又打量了一下白狸身上的衣服,“等下來我這兒拿套衣裳,不能總隻有這一件。”
“謝謝……祈姑娘。”
祈寒酥點了點頭,返回屋裡,抱着那皮漠蠶紗坐到自己的吊床邊上,輕輕晃着。
她有點不高興,因為去了中原之後,恐怕就沒辦法再回到鹽江城了。
“為什麼姆姆好像很重視我的婚事,卻又不在乎我嫁給誰?”
“皮皮說相互喜歡才能對着磕頭的,可是文躍又不喜歡人,他隻喜歡女人的腳。”
“皮皮還說過,不聽老人言,舒服一整年。”
祈寒酥托着下巴,開始産生億些危險的念頭。
“古鹽江城掌管姻緣的神啊,我想守寡。”
她苦惱地往後一仰,突然,神色微變。
自己的手按到了一绺微卷的長發,屬于人的長發。
一瞬間,冷汗沁出,祈寒酥眼仁顫動,餘光越過發辮,看見了玉枕頭的一角。
不會不會吧。
她屏住呼吸,小心地擡起手,隻覺得那一縷發絲從指縫間如水般流下,比手裡的漠蠶紗還要絲滑。
酥餅渾身上下的寒毛都立起來了,她的吊床她很熟悉,上面多了一個人的話,重量勢必會把吊床往下壓一點兒的……但是眼下,吊床的高度一點兒都沒變。
就像背後飄了個鬼魂兒似的。
一瞬間,從小到大在孟婆子那兒聽過的的鬼故事都冒出來了,而就在她猶豫自己要不要回頭的時候,門外傳來了高文躍的大嗓門。
“我房裡怎麼會有男人!”
祈寒酥像是得救了一般,像隻蒼鷹一樣蹿了出去,把門一關。
隻見院子裡,高文躍跌坐在地上,正對着白狸那緊閉的房門破口大罵。
“我房裡那書可是我用來考功名的!碰壞了你賠得起嗎?!”
他話音一落,門開了一條縫,裡面一隻包袱被丢出來,滑過一道弧線,精準地砸在高文躍懷裡。
祈寒酥看見,那是白狸幹的。
她的目光從門縫裡和這位重傷的新苦力對視了一眼,對方垂下眼眸,緊緊關上房門。
而另一邊,殷爺爺抱着他那琵琶,難得心情很好地撥了一個輕快的調子,從後堂飄也似得走過。
看起來,誰指使的,不言而喻。
此時高文躍也看見了祈寒酥,滿腔憤怒終于找到了一個宣洩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呃……”祈寒酥後背抵在門上,解釋道,“他是新來的小工,殷爺爺看他需要養傷,才讓他住好一點兒。家裡的活忙不開,你又天天在城主府,所以……”
“可那是我的房子!”高文躍氣憤不已,“我去找寮主說理去!”
他大步朝後院走去,沒等靠近那通往後院瘋人門住的鐵索門,裡面的咆哮聲就傳了出來。
“喝血!我要喝血!!”
其聲音癫狂,慘叫中摻雜着詭異的大笑,讓高文躍臉色慘白地抱着包袱退後。
祈寒酥走過來。
“其實後院也有挺多空房間的,你要是想住,我去和姆姆說。”
“不不不……”
高文躍眼神亂瞟,此時,他一眼看見了祈寒酥的屋子,站起來拍了拍灰塵,臉上擠出一個自以為風流倜傥的笑。
“酥餅啊,咱們都是未婚夫妻了,有些事是可以從簡的。”
酥餅:“啊?”
高文躍:“要不我住你屋裡吧?”
酥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