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白狸提着燈油來到鎮癡寮門前,正要摘下燈籠殼重新添上油時,一陣夜風拂來,吹滅了燈火。
巷子裡瞬間變得漆黑一片。就在他想着是不是要回去取火鐮時,一陣腳步聲從巷子口傳來。
如洗的月色下,一輛馬車停在了巷子口。
他來到鹽江城的這段時日裡,在這西城貧民區,很少見到有馬車。不多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抱着包袱從馬車上下來,同時和她一起下來的還有另一個黑衣女人。
“……明日城主府的接風宴,恐怕還會請你們鎮癡寮出席。”
他們站在巷子口聊了一會兒,那熟悉身影就背着包袱回來了,等到月色照見她那一襲陌生的白衣,白狸莫名怔了怔,緊接着就看見她驚喜地望過來,加快腳步張開手,似乎想沖上來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這是要幹什麼?
白狸慌忙後退了一步,背部抵在了門上,但此時祈寒酥已經到了近前,一個箭步沖上來,俯身就抱起了他腳邊卡在門檻上的夭兒。
祈寒酥猛吸兩口夭兒白絨絨的肚皮,揉得它嗚嗚直叫,這才看向一側默默收回雙臂的白狸。
“祈姑娘,你……平安回來了。”
“嗯!”祈寒酥踏過家門檻,深深呼吸了一口家裡的藥香,臉上露出安逸的神色,“你怎麼還醒着呀,爺爺和姆姆睡了嗎?”
“殷老昨天見你沒回來,在城門口等了一天。後來……又有病人跑,才不得不回來的,忙了一宿,才睡下。”
“這樣啊……”祈寒酥連忙放輕了腳步,“謝謝你幫忙守夜啦,要不你去休息?我剛在天上……不,路上睡了一覺,挺精神的。”
“不用,我睡得少。”白狸看着祈寒酥走入院子裡的步伐,突然輕輕蹙了一下眉,“你受傷了?”
地宮裡少許磕碰擦傷,沒有動到骨頭,祈寒酥自也沒當回事。
“沒有,駝背上颠的而已,一路上平安無事呢。哎,不說這些了,那朝廷的大官讓城主府給了咱們好多藥材,這下姆姆隻要好好休息調理,應該就徹底沒事了……對了,你還沒說姆姆人呢?”
“寮主出去接生了,說是産婦兇險,這兩天都走不開,叫殷老顧着點兒你。”
白狸接過她肩上沉重的包袱,略一沉默,又瞥向門外的巷口,遠處,那目送祈寒酥回來的黑衣女人轉過身,背上的巨劍在月光的映射下尤為分明。
這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腿上的貫骨之痛。
她是誰呢?
“白狸,來呀,我給你也要了他們那最好的傷藥,你用上很快就能好了。”
白狸默默掩上門。
“嗯。”
……
或許是大漠一行發生的事太多,回道家裡的第一晚上,随着酥餅輾轉反側,吊床一直輕晃到了天亮。
說實話,對于溫槐序邀請她去中原的事,她有點迷糊。
在遇到他之前,酥餅最大的理想就是在鎮癡寮旁邊開一個磨刀鋪子,再雇幾個像白狸這麼勤快的長工,以後賺錢養鎮癡寮。
但是溫槐序的意思,好像是想讓她去讀書考科舉。
如果不是高文躍,她壓根就不知道科舉是個什麼東西……可話又說回來,她知道了也沒用,因為她認識的所有字寫下來都用不了一碟墨水。
他憑什麼對她有那麼大信心的?
祈寒酥就這樣撓頭到了天亮,越想越頭疼,索性就爬起來幹活。
紮了辮子,穿好圍裙,拿着水桶和抹布精神抖擻地在鎮癡寮轉了一整圈後,她有點無語。
院子,地掃了,草藥曬了,衣服洗了。
夥房,碗刷了,竈台抹了,飯焖上了。
再扭頭一看,甚至羊駝都喂飽了。
太陽還沒升上來,家裡就沒活兒幹了。
一陣風卷過幹淨整潔的鎮癡寮,酥餅提桶四顧心茫然。
“祈姑娘,早。”
酥餅回頭一看,發現白狸手裡拖着出逃病人,神情乖巧地朝她打招呼。
“早,呃……你這是?”
見酥餅目光詭異地看着他手上病人那口吐白沫的樣子,白狸腼腆道:“今早發現後院兩個病人打地洞逃跑,我就自作主張把他們手腳卸斷抓回來了,放心,洞也填上了。”
那兩個病人絕望地向祈寒酥求救:“酥餅丫頭,我們再也不敢亂跑了,讓你家這位英雄收了神通吧……”
“你放開吧,這兩個不是焦渴病,是他家裡人送過來戒賭的,算了……等骨頭接好了,改天我去知會他家來接走。”
白狸這才松開他們,這對賭徒如蒙大赦,連忙勾肩搭背,用各自唯一剩下的好腿好手勾肩搭背着挪去了後院。
“對了,你幹活這麼努力,我還沒給你算工錢呢。”
雖然酥餅嘴上不情不願,但也不否認這次幫朝廷那一把,算是賺大了。
文襄姑姑說到做到,真的就聽溫槐序的話,給了她一年的俸祿——一整包金葉子。
這麼多的錢,就算在鹽江城,也足夠把鎮癡寮擴建一下,再在對面盤一個磨刀鋪子,雇幾個長工了。
于是趁着吃早飯,酥餅跟白狸暢想了一下鎮癡寮的未來發展。
“……照這麼看來,你幹個一年多,就可以給自己贖身了。到時候你要是想起來了呢,可以跟着商隊回家,要是想不起來,就在家裡管其他的長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