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仙觀靠近燼雪湖的一側,正忙得熱火朝天。
為了迎接社火節,觀裡從城主府那調來了不少人手,打算重新翻修被湖水浸蝕的水壩。
這水壩如同葫蘆嘴一樣,平日裡控制着湖水的水流,确保湖水能順利流到山下的鹽場,以供給苦工晾曬白鹽。但同時,這水壩也在地下連接着鹽江城的淡水井,隻有社火節時,才會調整水壩,讓燼雪湖那變淡的水流向水井,供給鹽江城之民未來一年的吃用。
“嗨呦!嗨呦!嗨呦!别松勁兒!”
纖夫背上被拉着水壩的繩子磨出一道道血痕,汗水沁在繩子上,在監工的喝罵中,變得滑不留手,片刻後,纖夫手中的繩子一松,跌在地上。
沾血的纖繩如同暴躁的蛇一樣在空中揮舞,其他的纖夫受到連累,水壩開始有了不穩的架勢。
就在此時,一個靈巧的身影越衆而出,一把扯住那亂跑的繩子,滑動了幾步後,足尖猛地一發力,陷進了地裡,如同立地古木一樣,竟将搖搖欲墜的水壩整個固定住!
“快!快拉住!”
刹那間,監工和苦力趁機齊上,将纖繩在巨岩上繞着固定住,這才讓陳舊的水壩沒能崩潰。
“他嬷嬷的,萬一沒拉住,燼雪湖的水就要倒灌到淡水井裡了!”
監工們感恩地看向輕拂着新衣上沙塵的白狸。
“這少年好本事!要不是他,咱們全都得被城主給鹵了!”
監工感歎間,吸引了正在祭壇上監看進度的傩師。
“天生神力……看來是與接仙觀有緣,請他過來。”
傩師說話,衆監工立時應承,把白狸從一群感恩的苦工中解救出來,推到了傩師面前。
白狸望着這傩師,隻見他一身繡金袍服,脖子上戴着一排排被盤得如同玉石一般的骨珠,看起來神聖非凡。
“少年人,你是城裡的?”
白狸輕點了一下頭:“嗯,城裡人家的幫工。”
“多大了?”
“不清楚,我才來這裡不久……”
傩師那罕有人色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特地走下神壇,握住他的手臂。
“看你一副少年英雄的模樣,留在這做苦工委屈了,今日起便留我身邊做個記名弟子吧,總好過屈就于人下。”
白狸:“這……”
“不必顧忌,就說是接仙觀的意思,你主家不會不同意。”傩師說道。
白狸:“可我不會抄經祈福。”
“無妨,以你資質,抄經祈福可惜了,社火節将近,幫我看守‘長生燭’如何?”
……
“真不巧,傩師今日要去監造社火節用的神壇,此時隻怕不得閑。老爺若不棄,觀中還有專供給香客的上房,休息一夜,明日正好是吉日,萬事皆宜。”
烏衣婆子對花了錢的客人還算周到,立即便在喚嬰姥姥的神堂斜對面安排了一間上房。
溫槐序看他這裡屋子不少,問道:“平日裡還有其他的香客入住?”
“有,但是不多。通常兩三個月才盼來一個,尤其是千裡迢迢來大漠深處的客人,都是錢……呃,都是虔誠的。”
烏衣婆子說完,便請他們暫時休息,出去準備茶水去了,離開之前,又回頭提醒。
“二位,觀内不時有野獸出沒,若天晚了,切忌四處亂跑。”
“多謝。”
她這一走,祈寒酥立時把面紗一扯,把輪椅原地轉了個圈,正對着自己,然後“啪”地一下,雙手按在兩邊扶手上,把溫槐序圈在胳膊中央。
“接仙觀裡頭藏着巫嗣,得想辦法逼他們出來。”
離得太近,溫槐序微微仰起,道:“難得見你學會打壞主意了,一路上憋壞了吧,說出來聽聽有多壞。”
酥餅:“我想了一個辦法。”
溫槐序:“說來聽聽?”
酥餅:“等一會兒香客離去,趁他們不注意,我去喚嬰姥姥那放一把火,如果是巫嗣肯定急着救火……”
溫槐序:“人多眼雜,旁邊還是一口湖,怎麼燒的起來?再想。”
酥餅:“那等會兒喝了他們的茶後,麻煩你暫時咽氣,我去滾地撒潑罵他們的大巫。”
溫槐序:“你打算怎麼罵,先罵上一句,我聽聽夠不夠欠打。”
酥餅凝視他片刻,道:“你是笨蛋。”
面對這毫無攻擊力度叫陣,溫槐序也隻能可惜地搖搖頭。
“行吧,我是笨蛋。”
酥餅:“所以你看嘛,還是放火好。”
“其實也不是不行,換個身份,他們一定忍不住冒出頭來。”溫槐序道。
“什麼身份?”
溫槐序輕抒了一口氣,道:“在大夏有一個叫‘滅玄司’的衙門,專司調查詭異之事,一旦發現巫嗣行蹤,有先斬後奏之權,尤其是近幾百年,幾乎将巫朝的複辟勢力殺絕。和巫嗣所在的‘血祀生祠’是不共戴天的血仇。”
說着,他早有準備般拿出一面寫着“滅”字的黑玉令牌,形似雙魚,遞給祈寒酥。
“這就是證明他們身份的東西,你拿好,等下找個機會丢在觀内,巫嗣見了一定坐不住。”
“為什麼是我拿?”
“因為這是我從文襄那兒拿的,雙魚令是女官的标識,你隻要不說話,唬人是沒問題的。”
這滅字雙魚令沉甸甸的,祈寒酥看了看,好奇道:“文襄姑姑的,她就是這個……滅玄司的大官兒嗎?”
“也不大,就前任令主吧。”溫槐序說完,餘光一瞥窗外,口吻忽然變得冷肅起來,“誰?”
祈寒酥瞬間沖過去打開窗戶,但外面隻見暮色微沉,庭院空空。
她回頭去看溫槐序,對方略一點頭,她便又戴上面紗走了出去。
這會兒前殿的香客們大多散去了,院子裡一片寂靜,但祈寒酥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尤其是走到院子中央,忽然沒來由地從身後傳出一串哭聲。
“嗚嗚。”
她轉過身,沒瞧見人,隻見一個破舊的大水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