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萦盯着字迹展開一笑,朝江成韫道:“勞煩小殿下照顧這鴿子一二,我下回來取。”
江成韫還沒答應,她便風風火火地走了。鴿子還享受着他的撫弄,但他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知道她為得什麼開心。
暮色昏沉,天邊的霞光殘剩一絲絢爛,山間又逐漸起涼風,吹的草木簌簌作響。
“殿下,可要查查這位沈娘子?”杜衡從外頭走近。
江成韫愉悅地反問:“你也覺得她很奇怪?”
杜衡點頭。
江成韫站在書桌旁,目光深邃盯着卷軸上頭秀麗的字迹,淡淡開口:“你信不信,我們什麼也查不到。”
杜衡一愣,不太明白。
江成韫将他的神情收入眼底,慵懶坐下,笑言:“我不查,我遲早會知道的。”
*
沈不萦剛出門,就被叫住。
“喂。”
霍愔在不遠的拐角庇蔭處,沒有光線打過的地方顯得她面目冷暗。
“你若想去查王章,可以利用他。”
這話說的沈不萦雲裡霧裡。
“近水樓台先得月,鄢王如今在青山寺,在你走兩步就能到的地方,你要去查王章完全可以利用他。”她解釋。
“你什麼意思?我并沒有答應任何一個人要去查。”沈不萦蹙眉。
“我聽見了,你們剛才的對話。”
“那又如何。”沈不萦嗤笑,“我不需要。”
“鄢王現在在青山寺,這就是最好的人選,最好的時機。”霍愔持續。
她還是搖搖頭。
“我不想利用人。”
樹葉簌簌作響,斑駁的碎光打在地上。
“沈不萦,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不存在利益的關系。”霍愔道。
她還是拒絕:“我知道。但即使我要去做,也不會利用他。”大概是天晴朗,打在她臉上那片光都格外耀眼。
沈不萦轉身離開,卻清楚聽見了隔牆傳來的腳步,輕輕離去。
她心下一凜,卻沒發現任何蹤影。時候不早,眼下最重要的是下山,她沒再理會,也将此事從心中丢去。
衣裙與晚風共飄蕩,沈不萦疾步下山面龐始終揚笑,心中急切又期待地想見到歸來的人。
直到站在一處斑駁的門扉前,在進出往來搬送箱櫃之人的縫隙裡,在餘晖與燈籠朦胧的模糊不清中,她望見堂前一人宛如青松,清隽而立,身上官服泛白。
浮光金燦,殘紅綻光。他不經意地偏頭看見了她,沈不萦欣喜上前,他便轉過了頭,如不曾見過她一般沒有異常地往屋裡走,徒餘沈不萦被門丁攔在門外。
“表兄——”她喚。
一襲青樸官服之人頓了一下,沈不萦趁巧從門丁手下鑽了進去。
那人沒有轉身,“随我進來。”
屋内早已掌燈,照見一室明亮。
剛收拾好的屋裡不過放了簡單桌椅,更多的是書架,錯落的擺放着還未拾整好的書冊,彌漫着一股古樸之氣。
她跟着他進來,還未出口一言一語,就見背着她的人蓦然轉身,燈影落在他肩上,火光恍惚下他清秀的面容依舊清晰。
“不必随阿意一般喚我,我不是你的表兄。”
沈不萦斂眉,改口:“先生。”
林嘉之在一旁坐下,示意她坐于他對面。
“我想入司經館。”她坐下便立時道。
這話林嘉之已從她口裡聽過無數遍,在紀枝意口裡也聽過無數遍。他見怪不怪,淡然放了一盞茶在她面前,語氣平淡道:“這裡不需要你。”
“需要。”這話她也從林嘉之口裡聽過許多次,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回答,堅定道,“你需要我。”
但後面那話,還是林嘉之第一次從她口裡聽聞。
二人窗旁對坐,窗外月初升,月華散進,深藍之夜連一絲缱绻烏雲也無,星子也不難以明晰辨别。枝葉摩挲,輕輕作響,揉在昏暈的月色裡。
竹簾翩動,涼風擠進,誤動火燭。
眉間微微蹙起,林嘉之掩飾下星點僵硬。
“司經館不缺人手,我一人也足以應對。這裡不需要你,你不必如此費盡心思見我,也不必頑固執着于司經館。”他望進她滿是欣喜的明澈眸目,妄圖打消其間期盼,“我從長安調任來琉陽,不會滞留過久,整理勘誤後便走。你倘若跟随我,我也帶不走你回京城。”
沈不萦失笑,“我可以留在這裡。我的目的,是想與先生學到東西,而不是為了去京城。高先生是校書郎,校勘典籍,訂正訛誤,這是先生的職務,亦是我的追求。我于青山寺藏書閣謄寫文書,分類編目,對琉陽流傳文書略知一二,對地方傳記熟讀通曉,先生需要我。”
目若朗星,一時間像是要将燭火之光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