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仲曦想起了曾經陳彥琛不能從床上起來而且一直喊着頭痛的情景,隻可惜那時候的自己還以為他不過是不想上學或者感冒。
回不到的過去都叫做如果。
梁仲曦的雙眼有些刺痛,喃喃自語:“嗯,确實,一直都很堅強。”
周荞微微笑笑:“後來這位患者說自己很喜歡數學物理,好像在看着數字的時候可以平靜下來。我們就讓他試試每當自己不舒服的時候,就去看看物理書,做做數學題,結果這人啊,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是因禍得福,反而讓他三年讀完了四年的課程,還一直拿到了學院獎學金。有一次他無意提起,覺得學校裡某位教授的課題很有趣,可是不知道要怎麼去聯系對方,我們就想辦法給他引薦,他就一直跟着這位教授讀完了研究生,博士,還當上了教授了。”
梁仲曦聽到這裡,心裡那把一直在剜着心頭肉的小刀才停下了動作,好像還溫馨地給他心口擦了擦血。
人都是渴望一個美好結局的。災難痛苦錐心之後,都希望有一個大團圓結局來撫平傷口。
梁仲曦滾了喉結一下,問:“如果...身為患者朋友...親人,我能做...我應該問,我應該怎麼做?”
周荞放下手表:“我們不是他們,就算再親密,但是也沒有人可以跟他們做到身同感受。大家都說陪伴有用,你說有用吧,也有用,但真正的陪伴,不是特别照顧,不是把他當做病人去看待,去小心翼翼地呵護,而是以平常心去陪伴他。”
将周荞送到家樓下後,梁仲曦親自下車将她送到門口。
梁仲曦:"周小姐,謝謝你。"
周荞笑笑:"是我謝謝你,願意來聽我說這些。雖然不從事這個行業了,但是如果可以讓身邊更多人去了解心理疾病,我在所不辭。"
梁仲曦遲疑片刻:“那能不能再麻煩周小姐一件事?”
再開車回公寓的路上,梁仲曦開車甚少地魂不守舍,幾次差點闖了紅燈,直到被轉彎的對頭車狂摁喇叭才知道趕緊換踩刹車。
回到公寓後,他沒有開燈,從酒櫃裡拿出酒杯和一瓶隻開了封沒怎麼喝過的麥考蘭威士忌,往杯裡加入冰塊,頓坐在沙發上,倒一杯,幹一杯,倒一杯。
凝視着手裡拿着那枚戒指,耳邊重重複複地回想着周荞剛才說的話,腦子裡卻隻有那晚看到陳彥琛胸口的那道紋身。
他甚至在幻想着在布魯克林那公寓浴室裡,那天陳彥琛蜷縮在浴缸裡顫抖的模樣。
酒精會放大感覺,自己胸口的同樣位置,好像也在隐隐作痛,不僅心疼,還頭疼。
陳彥琛當年一次又一次喊着自己頭疼,是不是就是這種滋味。
直到夜深,一瓶本來幾乎是滿的威士忌已經隻剩下一半,梁仲曦坐在沙發上,上半身向前傾着,雙肘支撐在兩邊膝蓋上,一手捏着酒杯,一手食指和拇指指腹扶着太陽穴。
酒精就好像影畫的鍊條,腦海中放映着過去的十幾年的一幕又一幕,當年年少時曾經在夕陽下的奔跑,對着一條江水喊出的理想,還有在異國他鄉相擁時取過的暖。
最後都隻剩下酒水燒得胃痛。
梁仲曦的腦子已經被無數的一幀幀刷得混沌不清,他拿出手機,意識模糊地撥通了置頂那位的語音通話。
陳彥琛接到語音提醒的時候,正在床上安安靜靜地看着金斯利教授去年出版的書。
看到來電顯示的那一刻,他平靜的心立刻跳得快,手機握在手裡,猶豫了很久,思考了很久梁仲曦是為了什麼打來。
但就到鈴聲的末尾,他看了一眼時間,還是放不下心來,接通了電話。
梁仲曦的聲音帶着鼻音:"在做什麼?"
陳彥琛聽出了一絲不對勁:"我在看書,怎麼了?"
陳彥琛說着在看書的同時已經不由自主地将書簽卡好書本合上。
電話那頭的呼吸聲明顯過于沉重,許久聽不見回答,他眉心微微蹙起:"怎麼了?"
梁仲曦的聲音一聽就是在強作鎮定:"陳彥琛..."
陳彥琛的心也跟着提了起來:"嗯,我...我在,怎麼了?"
梁仲曦:“在做什麼?”
陳彥琛另一隻手輕輕摁在書本封皮上,重複道:“在看書...”
梁仲曦聲音沙啞:“什麼書?”
陳彥琛抿抿唇:“你怎麼了?”
那邊安靜了很久,陳彥琛有些擔心:“梁仲曦?”
梁仲曦顫抖的聲音再次傳來:“能不能念給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