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仲曦從手術室出來不需要再去ICU直接去了頂層的VIP病房,就是上次陳彥琛斷了手臂住過的同一房間。醫院副院長得知這件事會連夜趕回了醫院,将一切給梁家安排妥帖力求他們放心。
折騰了一晚上,雖然梁仲曦還沒蘇醒,但得知沒有生命危險後大家也都稍微放下心來,梁錦梅帶梁硯鼎先回家休息,剩下梁錦柏夫婦和梁仲晖留下來幫忙照顧。
手術結束的時候已經天亮了,清晨時候醫院人還不算很多,護士醫生正陸陸續續地準備新的一天。昨晚發生的事對于部分人來說可能一輩子都忘不了,但對于太陽來說,就算黑夜再漫長,它也一樣會再次升起。
陽光洗刷不掉的污漬最終都隻成了人心口上的一道陰影。
陳彥琛沒有跟着上頂層病房,轉身就進了電梯按了向下,電梯裡進出的人不算多,但他身上血迹太過顯眼,大家都忍不住把目光偷偷挂在他身上,也挂在他手裡那束染了血的滿天星上。
中間進來了一對母子,小男孩大概四五歲,瘦瘦小小的身體光突突的腦袋,平放在半空中的小手手背上纏着針,媽媽拎着高高挂起的鹽水瓶。媽媽的年紀應該比陳彥琛大不了幾歲,卻已經半頭白發,形容消瘦。
小男孩一直盯着那束滿天星,忍不住伸出小手碰了一下,母親立刻制止,随即朝着陳彥琛不好意思地讪笑:“小孩子好奇手多,不好意思。”
陳彥琛搖搖頭,輕輕笑笑:“沒事。”
同時他對小男孩說:“這叫滿天星。”
小男孩羨慕:“好漂亮的花。”
陳彥琛抽出其中一支幹淨的彎下腰送給小男孩:“祝你早日康複。”
小男孩歡喜接過花,媽媽也感激地不停道謝讓小男孩說謝謝。
媽媽留意到他身上的血迹,關切說:“我也希望先生你早日康複,平安健康的。”
陳彥琛低頭看着衣服上的血迹,提了提嘴角,嘴上回了句“謝謝”,心裡替梁仲曦也回了句“謝謝”。
出了電梯後陳彥琛去了洗手間想洗一洗衣服上的血迹,可是這位千金大小姐從小到大連自己内褲都沒有手洗過,在洗手盆裡沖洗穿在身上的衣服的動作顯得格外笨拙,笨拙着笨拙着,血漬沒搓掉多少反而整件衣服都濕透了。
他隻好借用洗手間裡風幹機大概吹了個半幹,走出醫院的時候吹來一陣風,透着身上半幹的衣服裹了一層涼意,不禁打了個寒噤。
走到醫院旁邊的邊士多店買了一包煙,因為不認識國内的牌子,順着包裝顔值随便挑了一包鐵塔貓紅酒,竟還出奇的絲滑。
他漫無目的地走到上次自己斷手時候梁仲曦帶着他去的小花圃後的角落,斷斷續續地抽了兩三支,這煙不嗆,餘味卻不淺。
陳彥琛抽煙的動作也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優雅地像八九十年代名門貴族家的公子小少爺,軀體症狀控制不住的手抖反而給他添了一絲病态的美感,加上身上的衣服斑駁,在醫院的角落裡顯得格格不入,吹雲吐霧的小動作引得路過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他幾眼。
直到他瞧見梁錦柏和梁仲晖從醫院正門走出來,陳彥琛才娴熟地掐掉手上那支隻抽了一半的煙,徑直快步地往往醫院裡走,方才抽煙時的從容早就跟剛才那支煙一并掐掉在那個角落,在電梯口不停摁着向上按鈕的動作焦急且緊張,旁邊的小護士見了,瞥了他一下。
進了電梯後又瞥了幾下。
電梯停在頂層的時候陳彥琛幾乎是沖出去的,那個與他一路同行的小護士出了電梯碰到同事,一把拉住同事指了指陳彥琛離開的方向,小聲嘀咕:“你看那帥哥像不像上次跟小梁生一起進來的那個教授?”
陳彥琛壓着最後一點冷靜沖到了病房門口,結果就碰到梁太太剛從裡面出來把門帶上。
梁太太的雙眼紅腫神色憔悴,看到陳彥琛的時候也愣了一下才知道詫異:“小琛?小琛你還沒回家嗎?”
陳彥琛的心跳也急刹車,他許久才知道怔怔地說:“秀瑜姨...我...我就...嗯。”
心頭壓着太多的情緒連解釋都不知道該從哪裡編起。
梁太太隻知道陳彥琛從小到大到處被人不待見卻是一副最心軟的性子,面上好像什麼都不在意,對身邊的人總是最上心。見着他總脫不了想起自己兒子,眼圈又紅了,拍了拍他的手臂:“好孩子,仲曦還沒醒來,但醫生說沒傷及内髒沒什麼大礙了,你放不下心的就進去看看他吧...不過你看你身上這衣服,等下回家倚雲見了又得吓到了。我讓仲晖等會兒給你送件幹淨衣服來,換了才回家,記住了啊。”
陳彥琛咬着唇點點頭:“謝謝。”
看着梁太太離開後陳彥琛才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關上門,病房裡安靜得好像都能聽見他心跳的聲音。
病房裡的消毒水味道要比外面淡了些,溫度恰好。落地窗後隻上了薄紗簾,曦陽的光照進房間渡了一層磨砂。
梁仲曦還沒醒來,躺在病床上蓋着淺灰色的薄毛毯,手背還吊着點滴,手指帶着血氧儀,病床邊上的心電圖平穩有序,就是臉色白了些,連帶着唇色也是白的。
說來諷刺,陳彥琛覺得好像這麼多年來就從沒見過梁仲曦睡得像現在這樣安穩。
進去之後他先把那束滿天星用一個花瓶插好放在床尾,走到病床旁邊坐下,從被子裡找到梁仲曦的手輕輕握着,他的手有些冷。
陳彥琛帶着顫沉沉呼了一口氣,張開口想說什麼,最後還是卡在喉嚨沒有說出來。
他攏着梁仲曦的手貼到自己臉頰,又将他的手一點一點緩緩地挪到自己唇前,在他手背沉久地親了一下,所有動作都帶着控制不住的手抖。
心電監護儀時不時發出有序的滴滴聲響,陳彥琛把他的手收回到毛毯裡暖着,平靜地凝視着這張臉少頃,凝着凝着,又情不自禁地用手背拭上梁仲曦的臉。
怎麼感覺就一個晚上而已,臉都消瘦了,原本就利落的下颌線現在更淩厲了。
陳彥琛輕滾喉結,輕聲說:“我沒有受傷,你不用擔心,身上的血都是你蹭的,我剛剛想把它們洗掉再來看你的,可是可能都幹了洗不掉了...”
“嗯...你送給我的花我很喜歡,大家都說好看,剛剛在電梯裡我給一個生病的小男孩送了一支,他很開心,他的媽媽說祝你早日康複,平平安安的。”
“梁仲曦,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