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我忘了東西還沒買呢!”兩人走幾步,鐘暾突然扣住程如箦的肩,停下了腳步。
便利店已經走過了,她準備折返回去。
買東西?程如箦一怔,想起來什麼。“啊,那我也得……那個,你去買吧,我去下那邊。”
她四下張望着,看見了街對面有一家水果店。她伸手準備拿開鐘暾的手,往前走,過人行道。
“你幹嘛去?”鐘暾沒有松手,手臂用力試圖将她調轉方向。
“去下街對面。”程如箦簡潔地回答。
“去對面幹嘛?”
“呃……”
鐘暾疑惑地看了看對面——地鐵口、路口、茶坊、麻将館、水果店、小五金店……
她歪了歪頭,看着程小四的側臉。
“喂,怎麼吞吞吐吐的,你臉紅什麼啊?”鐘暾忍不住終于問了。
程小四目光閃爍,旋即低下了頭。她抿着唇,鐘暾突然發現她的側臉有一個很淺的梨渦。
噫?發現新大陸了。
她複又擡眼看看鐘暾,猶豫了一下,還是小聲說道:“第一次去你家,總覺得,兩手空空的不太好……”
她手指朝着一家水果店指了指。小心翼翼的樣子,可愛死了。
“哈哈哈……”鐘暾開懷地笑,微仰起頭。她拍了拍程如箦的肩,望着湛藍的天空。“笑死,去同學家玩而已,又不是去見丈母娘,犯不着這麼客氣啊!”
“啊?可是,我……”
可是她從小哪怕是去發小的家裡,也會給他們帶點東西啊!小玩具、糖果、書……
“沒有可是,快走。”鐘暾将她的身子往回掰,然後自然地推着她向着一家便利店前進。“再說了,你現在還是未成年,沒關系的,快走快走!外面有點熱。”
兩人踏進便利店的大門,自動門内外是截然不同的溫度。店裡空氣清涼怡人,鐘暾開心地踏步走着。她的指尖一撫上冰櫃的邊緣,便又用雙指在玻璃上走動起來。
“呐,快來看看你要什麼口味的?”鐘暾站在冰櫃旁,隔着玻璃認真地看着花花綠綠的冰棍包裝紙,臉上笑眯眯的。
“我不吃,你給自己買就好了。”又是月初了,不知道這個月生理期會不會準時來呢?
“嗯?真的不吃嗎?”鐘暾将視線從冰櫃裡抽出來,看着程如箦又問了一次。
程如箦搖搖頭。
“哦。”鐘暾拉開玻璃,徑直拿了一個。“那就走吧。”
“好。”
路過貨架,鐘暾又随手拿了一盒牛奶。付過錢,兩人向着店外走去。鐘暾拆開了雪糕包裝,程如箦看她兩手都有東西,便拿過了她指間夾着的塑料袋。
“真的不來一口嗎?”鐘暾将外表灑滿堅果碎的雪糕往程如箦唇邊湊了湊。
“不了,我這段時間可能生理期會來,吃不了冰的。”程如箦還是笑着搖搖頭。
“那我可就吃獨食咯。”鐘暾縮回手,她咬了一口巧克力脆皮,滿足地揚起了嘴角。“诶诶,不是,是這邊……”
程如箦正準備将雪糕包裝袋丢進街邊的垃圾桶,鐘暾以為她還要跑去街對面買水果,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薅了過來。
包裝袋掉到了地上。
她一個趔趄,跌進了鐘暾的懷裡。
四目相對,面面相觑。
“咳咳……”鐘暾呆愣了一瞬,松開她,不自覺地咬了一大口雪糕。徹骨的冰冷凍得她腦仁兒有點麻木,她眼睛無意識地四處瞟動。“不好意思啊,我還以為你又要偷溜到街對面呢。”
鐘暾站着,看着程如箦彎腰撿起包裝袋,重新丢進垃圾桶。她直起身,順手别了别被鐘暾下颌蹭亂的鬓發。
“你這麼嚴防死守,我哪能作案啊。”程如箦無奈一笑,走回她身旁。
鐘暾衣服上有淡淡的香味,她剛剛腦子一片空白,心裡隻有一個聲音——她好香啊。
心跳好像加快了,如做賊心虛一般。此刻回想,她試圖去分辨當時的心情,卻無法探明那樣的慌亂是從何而來了。
*
鐘暾帶着她走進了一個老小區。
一看就有些年頭的大門、修修補補的水泥路面、遮天蔽日的綠化樹。
打掃得很幹淨,但是并不安靜。圍牆的那一邊,古街上喧嘩的人聲,翻過紅色的磚牆爬了過來。
鐘暾站在樓道口,一口含住了剩餘的雪糕,雪糕很冰,她張着嘴滑稽地哈着氣。
“回家慢慢吃不好嗎?”程如箦看着她,忍不住揚起了唇角,眼裡溢出柔和的笑意。
“不,不行。”鐘暾用舌尖将口腔内那一團雪球從左邊挪到了右邊,搓了搓被凍僵的左臉。“不能回家吃。”
“嗯?”
“我是出來買牛奶的。”
對了,之前都忘了問她出門是幹什麼的,明明鐘暾讨厭在這樣的天氣出門的。程如箦剛剛知道她住這附近後,傻傻地就跟着她走了。
“你不是買雪糕……”程如箦疑惑地問。
“這是棧道。”鐘暾揚了揚左手捏着的一盒牛奶。“這是陳倉。”她又晃了晃右手上的小木棍,然後丢進了垃圾桶。
她笑起來,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白牙,看起來有些得意。
程如箦想了想,終于明白了她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麼大的人了,吃雪糕也要偷偷摸摸的嗎?
居然,意外的可愛。小時候,這樣的事情自己跟辛詞和樂遲一起幹過。可是回到家,她還是不打自招了。
想起樂遲,她本來有些輕快的心又沉了下去。
樂遲和辛詞從小就對自己很好,他倆都比自己大,所以兩人常以哥哥自居。初中的時候,還為了自己揍過校門外企圖上來搭讪的小混混。
辛詞還是辛詞,樂遲已經不是樂遲了。可是樂遲不是樂遲,又會變成誰呢?
她突然覺得空氣變得悶熱了,一種輕微的窒息感讓她不自覺地仰着頭,深深地呼吸着。
一棵棵樹,層層交疊的枝葉間,漏出的蔚藍色的天空像大片大片的傷疤凝滞在思緒的極點。是桂花樹,可是桂花并沒有開。
所以其實秋天還沒有到嗎?
鐘暾終于将最後一口冰涼咽下,涼意直下入心間,她舒服地歎了口氣。
她看見程小四望着天空的臉上露出了一種迷茫又憂傷的神情,睫毛輕顫,整個人透出一種易碎的氛圍感。
她微不可覺地蹙眉,為着身體某處突然出現的空洞感而疑惑不解。
“走吧,回去換衣服。”鐘暾看着程如箦半晌,心裡有些不舒服,這令她有些煩躁起來。她搖了搖頭,出聲打斷了程如箦的思緒。
“哦,好。”程如箦回過神,垂頭跟在鐘暾身後,步步踏入略顯昏暗的樓道。
木質的扶手,乳白色的漆皮掉落,斑斑點點。水磨石台階,在慘淡的樓道燈映照下微微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