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的原則呢?
估計是問不出什麼結果了,她放棄了與他們商讨這個問題,噓寒問暖一陣,互道晚安後挂斷了電話。
*
夜裡的風有些涼,她心裡卻有些燥熱。沒有往回走,她沿着石闆路走了下去。
遠處突然傳來了吉他聲,彈的是《兩隻老虎》。
她轉過一叢竹林,與湖岸一路之隔的長椅上,有個人抱着吉他坐着。
模糊的光影下,她低着頭,長發遮住了臉。
程如箦躊躇了一下,向着她走去。
要說緣分應該也是有的。不,應該說是,太有緣分了。隻是不知道是好是壞而已。
“剛剛,謝謝你。”她腳步輕輕的,走到鐘暾身前,站住了。她小聲地道謝,遲疑片刻,又說:“對不起。”
鐘暾感受到有人靠近,停下了彈奏。擡起頭,看了看身前的臉,很快轉開視線。她無事發生一般,不在意地笑笑,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沒關系。坐吧。”
說完她複又低頭,換了一首曲子。過年時大街小巷、超市商場必備的《恭喜發财》。
她閉上了眼,彈着彈着忍不住無聲地笑着,揚起了唇角,有節律地輕點着頭。
她在心裡自言自語。果然是吧,一個人彈彈吉他,就會快樂起來了。她終于擡起頭,抱着吉他,舒服地倚靠在了長椅的靠背上,看着湖心的彎月被風吹成碎片。
何必去追尋那些水中影,該散的遲早要散的,隻有自己和自己的吉他,才會永不分離。
想到這,她突然内疚極了,為着今晚将它丢在地上心痛後悔起來。她抱緊了懷中的吉他,輕輕撫摸着,像是生怕它會生氣溜走。
好在,吉他并沒有長腳,似乎也并沒有生氣。她抱了一會兒,安下心來,對着夜空笑得眉眼彎彎,心下又是輕快而平和了。
“我先回去了,好像要下雨了哦。”她收好吉他,再次望了望天空道。
“嗯?”程如箦端正地坐在鐘暾身旁,看着岸邊披拂的柳枝,一直在想着該說點什麼好。聽見身邊的人講話的語氣,先是一喜,而後不可置信地擡頭看了看天。
今晚天色清明,彎月如弓,至少短時間内不會下雨。
她猶豫道:“好像不會吧……”
她看着鐘暾站起身,輕聲笑了笑,轉身邁開步子就走了。
她絲毫沒有等她的意思。
當然會下雨了。鐘暾摸了摸臉頰上冰涼的水痕,暗想——如果不是雨,那它是哪兒來的?
身後那人居然不信,笨蛋。
鐘暾大步走着,似乎能感受到身後開始下起了雨。她心裡生發出一種沉痛的舒暢感,為着躲開了那場雨而慶幸,故而再次加快了腳步。
程如箦走出去幾步,停下了,看着前方的身影,胸膛裡總覺得有什麼在抽搐着。她急促地深呼吸,将鼻腔處突如其來的一股酸痛感壓下。
她往回走着,路過竹林,駐足又撫摸了一下茂密的竹葉。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她搖了搖頭,也大步離開。
*
打開的書裡,金色的銀杏葉是上周體育課下課後,她和鐘暾回宿舍,路過一顆銀杏樹時鐘暾撿的。
“這個漂亮,帶回去給你做書簽好了。”鐘暾彎腰拾起那片金燦燦的落葉,舉起來對着夕陽,閉上了一隻眼睛。
橘色的陽光讓她嘴角上揚的弧度看起來更加柔和溫暖了,程如箦看着她的側臉也笑得溫柔。
鐘暾有次借程如箦的書看,發現書裡零星夾了些樹葉,主要是梧桐和銀杏。
鐘暾問:“這是書簽嗎?哦,還寫着字呢,我看看你都寫的是什麼……”
程如箦喜歡撿一些小小的漂亮的落葉,夾在書裡,偶爾會在樹葉上寫一些簡短的讀書筆記。
她發現鐘暾的小動作挺多,但是好像都挺可愛的。
比如說不打球的時候,她會轉球拍。雖然球打得不行,但是轉拍卻很熟練。
比如說上課無聊的時候,她中指和無名指會夾着筆,轉來轉去,卻不會掉落而産生哒哒的噪音。
再比如說她當時撿起銀杏葉後,兩指捏着葉柄,一搓,葉片就旋轉起來。
她就這樣玩着,和程如箦一路走回了宿舍。
她随手在程如箦的書架上取下了一本書,打開翻了翻,看着偶然間入目的幾行詩皺起了眉頭,然後将詩從頭看到了尾。
她歪起頭,有些疑惑的樣子。将全詩又看了一遍,搖搖頭,但是記住了頁碼。
她抽出一支筆,在猶帶水分的葉片上寫起了字,然後将葉片夾回書頁。正準備将書放回書架時,想了想又收回手,将銀杏葉取了出來。
她在自己桌上搜尋着什麼,無果。又在自己衣服上找,無果。幹脆解開頭發薅了薅,果然抓住了一根掉落的頭發。
她捏着這絲頭發滿意地笑了,将發絲系在小小的葉柄上,打了個蝴蝶結,才重新夾回書的那一頁。
她将書放回程如箦的書架,得意地拍拍手,大功告成。
尹清書上完瑜伽課,抱着瑜伽墊回到寝室,催促着大家出門吃晚飯,程如箦也就沒有打開書查看鐘暾到底寫了什麼。
今夜她想起來,取下了那本書。書是木心詩選,翻找,果然有一片銀杏葉停留在《大衛》那一篇。
銀杏葉有些脫水了,字迹暈開,有些模糊。葉上寫着五個可愛的小字,“快到碗裡來”。
或許是覺得這樣仍顯嚴肅,她又在旁邊畫了個【滑稽】小表情。
程如箦有種眼睛被刺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