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走了，讓他在樓下一直喊，會不會不太好……”程如箦回頭看那燭光，聽着樓上樓下的喧鬧嘈雜，有種僥幸逃脫的輕松感。

這樣的輕松感如煙雲般缥缈，她很快便有些不安，轉頭問身旁打完字正把手機揣進褲兜的鐘暾。

“我剛剛發了消息，讓他趕緊收拾東西散了。吉他幫我拿着。”鐘暾一邊說一邊把吉他遞給程如箦，程如箦順從地接過。

于是鐘暾開始脫自己身上的風衣。

“所以今晚表白的，是你認識的人嗎？”

“不是。”

“嗯？”

程如箦一個疑問還沒問出口，被披到身上的風衣分走了心神。她怔愣地站着，看着鐘暾，還沒開口，鐘暾便拿回她左手提着的吉他，右手輕搭着她的右肩，帶她繼續往前走。

踏上幾步階梯，快要走到體育館側門了。這邊光線不甚明亮，風越過遠處的樹梢撲面而來。

側門外的通道，左邊被一行一人多高的觀賞柏圍得嚴嚴實實，像一堵牆，遮住了遠處廣場邊緣的路燈光。

右側是玻璃外牆。程如箦轉頭看，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樂遲在這裡也曾将手搭在自己肩上，與自己拍了一張合影。

她有些恍惚起來。一陣風吹過，有些冷，她又突然清醒。

“群衆之中有壞人了啊！”鐘暾搭在程如箦肩上的指尖彈琴一般，有節律地輕按着，玩笑道。

程如箦沒有問她壞人是誰，她伸手想要将肩上披着的風衣取下還給鐘暾。

“你穿好，别動來動去的。”鐘暾話沒說完被這家夥打斷了，她按住了程如箦。

“你隻穿一件衛衣，會感冒的。”程如箦想要掙脫也是可以的，她試圖先跟她講道理。

“不會的。我一般不感冒。”

“我自己感冒不要緊，我不能傳染你。你生病一次要折騰好久呢，家都回不了。”

鐘暾聽前面兩句還沒覺得哪裡不對勁，聽完程如箦後面的話，她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這話好像在哪聽過呢？你學我說話是吧？”

她站定，右手依舊用力按着程如箦肩上的衣服。

“彼此彼此。”那人也停住腳步，笑着回答。

還怪記仇的。

“是我叫你出來散步的，我可以感冒，你不可以因為我感冒。”

“我本來就要出來散步的。”

“你！”

鐘暾第一次見識到程小四的無賴，她這會兒又可以臉不紅心不跳地跟自己瞎吹了？

她微皺着眉看着程如箦，程如箦轉頭與她對視着。

很漂亮的一雙眼睛，平靜無波之下，幽深處隐有柔光蕩漾。

于是鐘暾發現，長久凝視那雙眼睛的時候，自己會有一種溺水般的慌亂感。

說起來，自從當年學遊泳嗆了幾口水被教練撈起來之後，她便再也沒有體驗過這樣的感覺了。因為她不學遊泳了。

她心裡有些難受，心跳似乎是失序了，于是她轉移開了視線。移開後覺得不妥，好像這樣在氣勢上就輸了一截似的，她轉而看着她的鼻梁，試圖說點什麼挽尊。

程如箦卻先開口了。“我經常運動，吹點風不會怎麼樣的，這樣的天氣，也不算很冷。”

她雙臂沒有怎麼用力就把鐘暾的手拿開了，正在疑惑時，看見鐘暾眼神呆呆的，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探尋地望向咫尺之間的眼睛，稀薄的夜色中鐘暾的眼裡有細碎的光亮一閃而過，随即消逝。

“那随你好了。”她突然偏過頭不看她，接過程如箦遞過來的衣服。她用兩條長腿夾住吉他，重新将風衣套回身上後，這才重新将吉他背在背後，雙手抱臂毫不遲疑地向着湖邊走去。

語氣并不像上次，那晚程如箦把被子給她，她賭氣地回答她。

故作的平靜之下，有些壓抑的不耐與心虛。

“所以群衆裡的壞人是誰呢？”程如箦開口詢問，适時地打破了可能會到來的長久沉默。

“是老大。”

“老大？”

“嗯。”

鐘暾語氣聽不出情緒，隻是淡淡的，有問就答，聲音很輕、很簡短。她始終微垂着頭看着路面，絲毫不再去看身旁。

走出十來步，她左轉，似是要沿着湖的外沿步道散步。程如箦随她左轉，感到身旁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情緒低落起來。

程如箦有些憂心地去看她的側臉，才發現鐘暾的臉頰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如桃花瓣一般粉撲撲的，連耳朵，也染上一點薄紅。

餘光感受到程如箦探尋的視線，她眉頭卻越皺越深，眼睛望着地面卻不安地四處遊動，唇也緊抿了起來。

“你等等……”程如箦抓住了她的手腕，止住她繼續前行的步伐。“你的臉都凍紅了，還是别繼續走了，去那邊找家奶茶店先坐坐吧？”

鐘暾:“……”

此刻她有些理解中午程如箦跟她道歉時的心情了，什麼叫做賊心虛，什麼叫羞憤欲死……

她聽見程如箦說自己臉都凍紅了的時候有些忍不住想笑，繼之以深深的羞愧，無法辯駁，也無顔辯駁，隻能沉默着點了點頭。

于是兩人折返，向着校内的商業街走去。

程如箦不去打擾她了。或許鐘暾正為着今晚的表白煩惱？激動？糾結？

她便也垂下頭，看着自己的腳一步一步地走着。

兩人的步伐一緻，今天穿的鞋子都是白色的休閑鞋，她看着兩人的影子被路燈拉長又不見，鐘暾風衣的衣擺飄來飄去。

“對了……”等到可以遠遠望見奶茶店的時候，程如箦突然想起來什麼，她複又轉頭看着鐘暾道:“二姐的學生給我們每人都買了杯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