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暾的腦子有些亂，她左手摸索着按到了手機電源鍵，鎖上屏幕，想着昨晚體育館外的一幕幕。

她明明看的是程如箦的鼻梁，可是餘光卻無法抑制地想要在下方聚焦。當她張口回答自己時，鐘暾心神一空，自然地看向了她的唇。

紅潤、絲滑。一張一合之間，線條婉轉柔美，嗓音清澈冷冽如泠泠山泉。

鐘暾恍惚間覺得自己是一隻貓，她的唇，是在自己眼前搖搖晃晃的逗貓棒。

想要撲上去，咬住她。

這個想法稍縱即逝。像一縷細小的風，或是稀薄的煙篆，從不知名的角落隐現，又一顫，消失。

她隻迷茫了一刹，就被腦海裡随之而來的驚雷炸懵了。一種可恥又可怖的情緒蔓延，她心底有些抽搐，使她接連倒吸了好幾口涼氣，卻忘了呼出。

手僵住了，被抽去了力氣。當程如箦拿開她的手，疑惑地轉頭看她時，她還沒回過神來。

紅唇，親吻，欲望……自己，生平第一次對人産生這樣的想法。

這樣陌生的想法，讓她連帶着覺得自己也變得陌生了。

那一刻她想将自己丢進墨溪湖，把那些有的沒的可能的渾濁想法全部滌淨。

她不敢再去看那雙眼睛，更不敢再去看她的唇，死盯着她耳畔細碎的發，企圖将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壓下。

一種煩躁又空虛的感覺湧上來，她接過自己的衣服，快速換上了，想要趕緊離開。

鐘暾想到這裡，難為情地并上兩指，将眼睛牢牢遮住了。她有些熱，動了動腿，踢開了被子。

不敢再深想，不敢去仔細探究。她想要忘記當時那荒謬的想法，可是越想要忘記，越揮之不去。

曲河星反而成了她的救世主，鐘暾一把抓出手機，兩指終于不再猶豫，哆哆嗦嗦地給曲河星發了一條消息。

【河星，我對你不是喜歡。對不起，我們以後，還可以是朋友嗎？】

發出去之後她有些愧疚起來，蜷起了指節，難過地垂下視線看着自己的手。

她為着拿朋友之間的情感做擋箭牌而羞愧不安，也為着接下來曲河星的回複而慶幸地舒了口氣，好像這樣就能避開将要刺入心髒的那一支箭。

她有些沒想到，曲河星秒回了。【好。】

于是鐘暾放任自己沉浸在忐忑中，自由地去猜想——她怎麼還沒睡，是失眠了嗎？她為什麼上一條沒有回複，這一條秒回了？以後我們真的還能做朋友嗎？我們還能再見嗎？下一次相見，會是什麼樣的情景呢……

潛意識裡，一個可怕的念頭已經生根，被她用蕪雜的猜測掩蓋，刻意忽視掉了。

*

葉初陽說是來審問鐘暾，最後卻成了幫她打掩護的那個。

當局者迷。葉初陽知道，雲吞對于男生和女生分明是區别對待的。在禮貌溫和的外表下，對前者是疏離客氣，對後者是暗藏溫柔。

對于貿貿然喊樓告白雲吞的男生，葉初陽多少是有點惱火的，也為着雲吞毫不猶豫地拒了他感到有些輕松愉悅。

她不動聲色地幫鐘暾頂住了些林言之的盤問，在一旁嬉笑着插科打诨。

葉初陽覺得508今晚怪怪的。

尹清書隻是看着鐘暾微笑，指間夾着一支鉛筆，有節律地輕敲着桌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林言之有些興奮，揪着鐘暾問東問西，不忘批評她臨陣脫逃；

程如箦坐在桌前低頭看書，似乎沒有在關注她們的對話，可是看了很久都沒有翻頁；

鐘暾順手拿過程如箦的那份奶茶喝，看見林言之走到自己身旁就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她輕靠着桌沿站着，右手伸出到程如箦頭上，像是習慣般揉了揉，不久後突然滿臉通紅。

這樣的詭異一直持續着，但是她們自己卻好像沒有意識到。

周五上午滿課，下午大家都沒有課，鐘暾陪她們吃完午飯就回家了。

這樣的下午，剩下三人此前每周都是在宿舍午休，睡到天昏地暗，再一起去吃晚飯的。

今天吃完午飯，林言之回寝室拿了點東西，突然說她要去市中心玩。跟尹清書和程如箦打了招呼，就出門了。

尹清書在椅子上坐立難安，她拿起工圖書和畫圖工具，走到程如箦床邊，輕叩了幾下程如箦的床沿:“小四，我去給同學補習了……”

程如箦側躺在床上，總覺得有些心神不甯。她睜眼看了看尹清書，語帶笑意:“好。晚上回來吃晚飯嗎？”

“不知道，可能不會……”

“好，那你去吧。”她難得地笑意裡含着狡黠，尹清書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溜了。

所以奶茶的現象下，本質真的是“師生戀”了？

程如箦閉上眼，想要午休，腦子裡卻抑制不住地胡思亂想。

鐘暾的臉像流星一般劃過來劃過去，在她的腦海裡，留下道道閃亮的痕迹。她轉身面朝着牆，拉過被子蓋住自己，莫名其妙地歎了口氣。

宿舍門突然開了。

程如箦睜眼，猜想着是林言之或者尹清書會走過自己的床邊。

她沒想到，等她轉過身去看時，是鐘暾。鐘暾一瘸一拐地走過去了，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程如箦瞥見，鐘暾額頭擦傷了一片，血淋淋的，分外觸目驚心。

她的心蓦然一陣疼痛，忍不住一個彎腰坐了起來，飛快地滑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