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人輕笑了一聲,聲音微不可聞。鐘暾聽見了,對墜落的擔憂和恐懼又減了兩分。
“我會盡量在下學期結束之前完結,完結篇我會親自告訴你結局。如果中途不更新,就當我是請假了吧。”
“……好。”
“你想中途棄書,就告訴我。如果我還在寫,會繼續寫下去,隻是結局與你無關。”
“好。”
“我不允許這本書的讀者入坑又脫坑。入坑前,你最好想清楚。”
“好。”
“你還有要補充的嗎?”
“沒……咳。我,想捏捏你的臉。”鐘暾知道自己的臉已經紅透了。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不是嗎?程小四式的對話,今夜好像什麼正事也沒說,但又好像全說了。
感謝旋球。
程如箦凝視着她的臉,睫毛輕顫了幾下,沒有問她為什麼。“嗯。”
自己原來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啊。鐘暾終于墜下山崖,才發覺承接住自己的,是泛着淡淡甜意的愛河。
還有五個月,那就這樣與她若即若離、不清不楚地,在光也照不下來的深峽長河裡,盡情掙紮吧。如果這條河流終将枯竭,最好,提前溺死在她若有若無的愛意裡。
鐘暾一邊遐想着,一邊輕輕地探出手,右手輕撫上了對面的側臉。很有心機的,她的手越過她鼻梁劃分的中線,降落在她的右臉。
肌膚相觸的那一刻她的手觸電般輕彈了起來,她緩了緩呼吸,才又極盡輕柔地拂下。
手腕處,有溫熱的鼻息吹拂,手掌邊緣與她的唇角若即若離。她沒忍住,拇指撫了撫她臉頰光滑的肌膚——心跳漏掉一拍,想要更多。得寸進尺、得隴望蜀……得了吧。
她狠狠地用牙咬了咬自己的内唇,迫使自己清醒點、收斂點。剛才撫摸的那一下,就當做是……自己愛她更久的利息。
拇指與食指輕點在程如箦的側臉,指腹傳來的溫熱柔滑的觸感那麼真實,真實得讓人害怕。她收攏雙指,捏捏她的臉頰,又生出把一秒掰成十秒的想法來。
一瞬間再次生出了貪婪,她不自覺往前湊了湊。
不遠處的鼻息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樣,有些紊亂,有些奇形怪狀。
她好香啊,但這次不是檸檬的清香,而是自己的熟悉的香味。她的睡衣是自己的,她的沐浴露是自己的,她……
要是,也是自己的,就好了。
鐘暾又往前湊了湊,想要用自己呼出的氣流去探知她的溫度和觸感。
——「我想吻你」這是絕對不可以說的。
鐘暾堪堪接住了這一顆苦心孤詣的旋球,再怎麼愚蠢,也不要在此功虧一篑,滿盤皆輸。
那就讓她,沿着今晚暧昧的默契,再進一步試探一下吧?程小四,就當做是,預收獎勵好不好?
熾熱的風越吹越盛,有什麼好像要燒起來了。
程如箦側着頭,看一張臉越靠越近,發梢已經觸碰到自己的側臉,再在自己枕上蜷曲……她又明白了,那些心跳失序的時刻,究竟是為了什麼。
十八年荒蕪一片的歲月裡突然有桃花盛放,讓她眼睛不适應地眯了眯。枝頭燃燒着的,不是花瓣,是每一根血管裡的熱意積聚而出的火苗。
欲望。黑夜裡的欲望。是被黑夜剝開了僞裝,還是被黑暗扭曲了思想?
想。她像是被禁锢住,看着風雨欲來,卻無力撐傘。
這樣的時刻,真的會有理智存在嗎?
她突然想起了昨晚對鐘暾的驚歎——那樣的情況下她居然能逃走。
于是她有些釋然了。并借着晃神的那一刹清醒了一點,找回了些許理智。
鐘暾已經閉上了眼。循着呼吸的軌迹,一縷一縷吸入她呼出的濕熱氣流,心跳一次比一次急促,直到麻木,讓人忽略掉它的存在。
貪戀許久又求而不得的雙唇,夢裡夢外勾人的弧度,終于要訴諸自己的唇間了嗎?
越是期待渴望,越是不敢靠近。她撐着身體的左臂輕輕地顫抖着,或許唇也在顫抖,但這些,都無法阻止她俯身的動作。
兩人的長發,早就交織纏繞在一起。
她忍無可忍,輕輕地吞咽了一下,準備一鼓作氣之時,突然被身下的一隻手推開。
程小四背過身,周身的溫度好像冷了一點。像倒春寒時料峭的春風,你明知道那該是蘊藏着什麼的,可總還是忍不住會被她凍到瑟縮。
鐘暾撐着身子停在了半空。
巨大的空虛和失落讓她渾身刺痛,她動作輕得像羽毛飄下,退了回去。
剛剛捏過程如箦側臉的兩指在自己腰上狠狠地擰了擰,她終于止住了燃燒不歇的心火,緩緩平息下來。
腦袋過了片刻才清明一點,随即有鋪天蓋地的後怕充斥心間——剛剛要是吻下去了,是不是,直接完了……有沒有别的可能呢?算了,不冒險也好。
幸好幸好。她渾身都冒出冷汗,感覺睡衣好像濕了。她也不敢去換,更不敢将之褪下。忍着難受,她再次縮到了床沿。
她側過身,偷偷吻了吻自己右手食指。
今夜該如何收場呢?情/欲被壓下後鐘暾才突然意識到還有這個問題沒解決,她腦袋不安地蹭了蹭枕頭。
“沒有要補充的就睡了吧。”背後的人仿佛能讀心,體貼細緻地為這暗流湧動的夜畫上句号。
“好。晚安,小四。”
“晚安,小三。”
程如箦沒有閉上眼。右手再次無聲無息地在床單上滑動,撫上了自己的側臉。
剛剛她指尖輕柔的觸感還未消散殆盡,訴說着少女壓抑着的渴望。
唇邊,曾經吹拂過的熱風恍然如夢,令人忍不住懷疑剛剛那一幕究竟是不是臆想。
臆想也好。就當做隻是自己蜂擁而至的情/欲淹沒了理智,兀自演繹的海市蜃樓吧。
她究竟是将鐘暾推開了不是嗎?
先前的釋然又破碎,懷疑卷土重來。
我不相信,鐘暾,我還是不敢相信你。但是,我更不敢相信的,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