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城機場為什麼這麼大?從停車場過來,去旅客出口,時間稍縱即逝,鐘暾擔心自己會遲到。
沒有預料到去機場的路這麼堵,她明明已經提前兩個小時出門了。
旅客出口外,大屏幕時不時刷新,鐘暾一眼看見西城到滕城的航班已到達。出口稀稀拉拉的幾個人,不知道是哪個航班的。
人越來越多,鐘暾本來倚着欄杆的身體不自覺站直了,目光掃動間,心怦怦直跳。
出門後她一路都在糾結要不要買束花,可是她既不知道該買什麼花,也沒有機會去。況且,今晚她倆都要回宿舍,這個花怎麼解釋呢?
身旁的人走了幾個,大概是接到了目标,很快又有新的人補上空位。
鐘暾筆直地站着,指節不安地輕叩着欄杆。她想要四處走走以緩解心中莫名的焦慮,又怕小四出來見不到自己,隻好守在原地,原地小小地踏着步子分散注意力。
她今天會是什麼樣子呢?一個月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麼久,她快要想瘋了,程小四的臉被她反複回想已經有些模糊,變成一個暧昧不清的印記深深烙在心上。
見面時會是什麼情形呢?她會像上次那樣跑過來抱住自己,還是遠遠地對望,沖自己溫柔地笑呢?
自己應該如何去迎接她?是不管不顧地奔向她,還是稍稍矜持一點、克制一點,緩緩走過去,接過她的行李,禮節性地問她累不累呢?
地闆上很多鞋子在跳躍,很多腿在晃動。
一雙白色的休閑鞋停在欄杆另一側的地闆上,其上是淺色的長褲與深藍色毛衣。左臂搭着大衣,右手松開行李箱,修長的五指微張,調皮地在鐘暾眼前晃晃。
——“在想什麼?”
是鐘暾夢中出現過的清冷的聲線,語調如深山流泉幹淨溫柔。
“啊!小——”鐘暾回過神擡眼看,那張日思夜想的臉距離自己不過一尺遠。
她腦子一片空白,目光很誠實地直直盯着對面,一眨不眨。想不到說點什麼好,微抿着唇,憋紅了臉。
很快對面也被她看得紅了耳根,眼神閃了閃,垂下頭,捏緊了行李箱的扶手。“快走吧。”
她轉身繼續往前走,鐘暾也往前走,兩人隔着欄杆并行十幾米。
“小四……”鐘暾終于如願站到程如箦身旁。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感覺,還有再熟悉不過的感情,使她陶醉得有些目眩神迷。
“嗯。小三,謝謝。”程如箦被鐘暾剛剛的眼神灼燙到,她沒有再擡頭看,隻看見她垂在身側無處安放的手,像飄在空中無依的風筝。
周圍人來人往,不宜駐足。
“走吧。”她将左臂搭着的大衣換到右臂,空出的左手隻稍稍再往左一點,指腹就與另一隻溫熱的手掌相觸。
鐘暾的胸口劇烈起伏了一下,右手輕顫,随即反應很快地轉了轉手腕調整好方向,然後蜷起指節将若即若離的手握緊。
牽手的感覺原來如此美妙,暌違了數十天的程小四的溫度和觸感,此時真實地印在她的掌心。
她抿着唇平視着前方,唇角的笑意怎麼也壓不下去,平等地沖着所有來來往往的陌生人微笑着。
程如箦的五指也緩緩蜷起,拇指落在了鐘暾的拇指指節上,蜻蜓點水一般的觸碰,而後輕輕按壓着。
本來就不太冷,牽手之後好像更熱了。程如箦微垂着頭看着地面,努力避開其他無關的感覺,将心神集中在左手上。
兩人心中都生出了舒适的喟歎——她的手好暖和,好軟啊。
“外面有點冷,等下把外套穿上。”
“嗯。”
鐘暾後悔一開始沒有叫她穿上大衣,否則可以牽着手再多走一段路的。想到這她又覺得出口未免也太近,走兩步就到了,于是她故意放慢了腳步。
程如箦明白身旁人突然閑庭散步一般的速度,心裡漾起圈圈漣漪,又不由得想笑,她故意催促鐘暾:“走快點。”
“啊……”鐘暾唇角的笑瞬間垮掉,語氣沉悶,手又緊了緊,拇指忍不住摩挲了兩下程如箦的食指。
“那你先把衣服穿上。”
“好。”
兩人走到人少的地方,鐘暾才戀戀不舍地松開手。她左手接過行李箱,看程如箦穿上大衣。
“走吧?”程如箦穿好衣服,轉頭看鐘暾。
“嗯……”鐘暾點點頭。
心裡一陣怅然升起,很快又消散。程如箦指節動了動,還沒有進一步動作的時候,鐘暾攤開手伸到她面前。
“手。”像小孩讨要禮物,有些天真,還有些理直氣壯。
她去看鐘暾的眼睛。水波流轉,比頭頂明亮的燈光還要閃亮。一種她熟悉的情緒如暗流湧動,時不時無法抑制地露出幾分,就足夠令人心醉。
是愛意。她知道此刻自己眼中彌漫的,也是同樣的情緒。
兩人會心一笑,笑意暈開在白色的空氣中,将這一小片燒成絢爛的紅。
她順從心意将手掌輕覆上等待着的那一隻手,垂下。不滿于此,不約而同地松開五指,默契地配合着,改為十指交握。
指縫與指縫,掌心與掌心。心跳在相交之中傳遞,漸漸同頻共振,節律悅耳。
停車場再遠一點就好了。
小說再快一點完結吧。
*
三月中旬,太陽明明還是同一輪,而陽光卻與冬天的陽光大不一樣了。
林言之坐在鐘暾的自行車後座,一手摟着她的腰,閑适地輕點着腳尖,問她:“小三,這周末去踏青嗎?我們六個人,還可以搭個帳篷,曬曬太陽喝喝茶什麼的。”
她轉回頭看不遠處的程如箦和尹清書,提高了音量征求她倆的意見:“老二,小四!周末踏青去嗎?”
尹清書頭靠在程如箦背上,閉着眼舒适地享受着日光浴,聞言懶洋洋地回答道:“我都可以。”
鐘暾觀察着路況,得了間隙側頭看程如箦,又轉回頭,語氣有些微抱歉:“你們去吧,我要回家。”
感謝她的室友們,還有她。即使自己總是婉拒,從不在節假日與她們一起出去遊玩,但下次有什麼活動她們還是不忘叫上自己。
道路中央及兩側,花開得正盛。貼梗海棠葉繁花茂,紅綠相間,一直向遠處延伸;紅葉李已隐約長出新葉,而白色花瓣仍堆滿枝頭,雲團般綿密;杏花花枝扶疏,春風過時,微顫之間,仿佛飄雪;桃花已開了零星的幾朵,花瓣淺粉,蕊心深紫。
程如箦看見鐘暾發間有幾片花瓣,鬓邊也有一绺長發沒紮好,随風輕飄着。
鐘暾這學期更忙了,除了上課,去工程實訓中心的時間更多。并且,如果第二天上午一二節沒課,她會在下午下課後回家,晚上不回宿舍,第二天再回來上課。
她昨晚沒回家,但是又是淩晨兩點過才睡的。
“我這周末……有事。”程如箦握緊了自行車的車把,目光不自在地看向了另一邊,回複林言之。
到達教學樓,林言之和尹清書兩人跳下車直奔實驗室去占位置了,程如箦鎖好車,走到鐘暾身旁。
她看着她起身,指指自己的鬓邊。“這裡,頭發沒紮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