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程如箦擡起頭,聲音有些遲疑。
“嗯。”鐘暾語氣很輕,含着肯定,甚至是鼓勵。
“你真的清楚,我們——”
“我很清楚。”她解下她最後的扣,一邊吻她的側頸一邊擡手将衣物抛開。
弓起身,将自己那份也一并抛開。
去年的夢境與如今的現實重疊——那個酒後躺在沙發上睡着的夜晚,與此刻借着可樂蠢蠢欲動的夜晚。
記憶突然明晰,才發現夢裡夢外與她赤誠相擁的人原來是同一個。
好奇妙,但是既然緣分這樣執着地将她與自己系在一起,鐘暾求之不得。
喜歡她的發絲拂過自己脖頸的感覺,微微的涼,上好的絲綢般,有些癢,讓人忍不住顫抖。
而肌膚很燙,正一點一點貼緊。顧慮與不安在此間融化,反轉成一往無前的激情,緊緊束縛着兩人。
我的天空倒映你的山巒,你的吐息取代我的空氣。
程如箦再一次偏開頭,給鐘暾休息的時間。隻是這次她不去吻她的臉,雙唇沿着下颌線寸寸下移,停在鐘暾的耳朵旁。
耳垂軟軟的,肉嘟嘟的。一吻,床單緊繃一下。她舔舔唇,輕輕抿了抿,舌尖沿着輪廓滑過。
還沒來得及喘勻氣的人聲音染上哭腔,輕按在光潔皮膚上的十指不自覺變成了輕扣。
“小四……”
鐘暾的唇被拇指輕撫,耳邊濕熱的氣流盤旋。
“不要叫我小四,像你之前那樣叫我……”
“嗯……”身下的人又是一陣瑟縮,迷離的眼裡透出些許思量,旋即盈滿茫然。
“你好糾結呀。”她提醒道。懲罰般,牙齒輕輕咬了咬她的耳垂。
鐘暾長長地倒吸一口涼氣,不是因為耳朵上的疼痛,而是因為悸動到像是随時要驟停的心髒。
她恍惚間覺得小四剛剛說的話好像有點耳熟,但這種時候腦子偏偏不太靈光,她忍着戰栗,緊抿着唇想了很久才靈光乍現。
“寶貝……”
耳畔傳來一聲輕笑,獎勵是一次親吻。
“寶貝……我,”鐘暾把被子踢開了點。“我好熱。”
她記得自己昨晚明明沒有吃太辣的食物,而此時肚子卻火燒火燎般難受。
“小心着涼。”程如箦又将之拉回來。
看過的小說情節在腦海浮現,這一次她是故事的主角,将從風雨中啟程,去往理想的彼岸。
一絲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枕畔的夜變成淺墨色。
兩相對望的人終于看起彼此的眼睛——一覽無餘的熱情與渴望。
閉眼,接吻。
感謝十四歲時的啟蒙,感謝十八歲時的小說。
*
滕城的春天總是這樣,夜裡春雨淅瀝。
風聲轉為嗚然,雲層在天空緩緩遊動,月亮已不見蹤影。
被日色炙烤了一天的大地在夜晚釋放熱量,桃花未眠,或飛舞在風中,或枝頭窸窣作響。
貓在樹間嬉戲,沿着枝幹爬上爬下,騰挪扭轉,優雅靈活。
鐘暾從小就知道,貓是流體。
她少年時代曾失去一隻,此後便不再養貓。
貓在流動,翻湧在三月的枝頭。好眼熟,好像當年丢的那一隻啊。
雨還未至,花苞已迫不及待地探出點頭。小貓雙眼如炬,好奇地用溫熱的肉墊探探。
微雨如絲,随風潛入夜,沾濕桃花蕊。
樹下一片麥冬的海洋,茂密的葉間,有小小的果實。
貓倏地跳進草叢,穿梭遊走,任由水光濡濕毛發。
時間被擾亂次序,思緒也失去邏輯。
少女時抱在懷裡輕揉着的小貓,到底丢沒丢呢?如今這隻貓,小小的頭,柔軟得不像話。
春天,又到了貓打架的季節。麥冬被踐踏得一片狼藉,草葉紛飛。
程如箦突然問她:“玩飛花嗎?”
“唔……”鐘暾正專心緻志地看貓打架,回過神,心道這樣你還能分心。“赢了,什麼獎勵?”
“赢了啊……”她想想,輕笑,語氣含着點揶揄:“不如問輸了有什麼懲罰。”
“嗯……你這是作弊,趁,嗯,趁人之危。”
“我沒有。一心二用的,又不止你一個。”
鐘暾咬咬牙,連辯駁都找不到詞。強烈的本能願望促使她漫天要價:“輸了,懲罰,我吻你兩百次。赢了,獎勵我,吻你兩百次。”
“算盤珠子,蹦我臉上了。”
鐘暾揉着她的發,吻吻她的側臉,聲音像奶貓一般可愛:“親親就不疼了……”
雨勢漸大,風搖得桃枝嘩嘩作響。
……
程小四你給我等着,待會兒,咱們亂序接龍。
她輸掉一局又一局,到最後幹脆擺爛,死死咬着唇不吭聲了。
對了,貓呢?鐘暾驚覺懷裡空空蕩蕩,多年前那個午後,回家發現貓被送人時的傷心與空虛感湧上心頭。
身體好像飄在無邊無垠的海面,空空蕩蕩,不知道所去何方。迷茫和害怕在海底翻湧,海嘯醞釀而成,她在浪尖翻覆,可能下一秒就要沉沒窒息。
“貓貓……”鐘暾蜷起腳趾,身體縮了縮,眼角淚水驟然滑落,無聲無息打濕了鬓發。
風雨飄搖,貓躲在桃樹下的麥冬裡,垂着小腦袋。
程如箦聽不太清鐘暾到底是在叫“嘬嘬”,還是“啧啧”,還是……“箦箦?”
總之,鐘暾揉她頭頂的動作讓她在某一瞬真以為自己是隻貓。
她的心一點點陷落,而後在某一刻猛烈地跳動起來。
鐘暾哭了,邊哭邊叫自己的名字,渾身發抖像是冷極了。
她躺回她身邊,伸手抽過幾張紙巾。舔舔唇,然後憐愛地吻她的眼睛,吻去了她睫毛上未幹的淚。
心痛的感覺突然湧上來,一滴淚滑落。她輕輕摟住鐘暾的脖子,将額頭抵住她的額頭,閉上眼似有什麼話想說,仔細一想又不知該說什麼。
鐘暾顫抖的時候,她聽見破碎的聲音在心裡響起,一陣無由的惆怅讓她有些悶。
她輕輕擦拭,鐘暾側身去吻她,“我愛你。”聲音微微的啞。
“我也愛你。”她将紙團丢開,摟緊懷裡的人,安撫着她。
過了很久鐘暾都沒有動靜,程如箦還以為她睡着了。剛要輕輕松開她,就被扣緊了。
“程貓貓,唔……不準跑。”
“你在叫誰?”她捏捏鐘暾的耳垂笑問。明明她自己此刻軟得像貓。
“叫你。”
她撫摸鐘暾的喉嚨,沒反對這個新稱号。“下次,可以多叫叫我……咳,困了嗎,快睡吧。”
“渴……”嗓子很幹,快要冒煙了。
“我去給你倒水。”
鐘暾按住她。“就那瓶可樂吧?”沒有再讓她再穿睡衣的道理。
“好吧。”
程如箦正要去給她拿可樂,鐘暾打開了小夜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