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迢靜立一旁,安靜等姑娘與夥伴們告别,待此間事了,便取出一艘飛行靈船,率先登上。
離開數日,族中長老多次傳訊。既然已經平安找回謝二,就該去處理事務。
秦玉對謝家主的東西熟悉得很,沒要人叫,足尖稍點,人已飄然登上船頭,随意掃了圈,尋到把擺在外頭的看起來還算舒适的搖椅。
隻剩一個劍修還落在下面。
她擡頭看看那兩個分外冷漠的人,再偷偷瞥了眼并肩跟在宋九黎後天遠去、親熱交談的兩姐妹,嘴角悄然下滑。
謝二登上靈船,卻又不想進去,獨自在外頭轉了轉,不知不覺間靠近閉目養神的女人。
秦玉被這隻記吃不記打的小老鼠盯得煩不勝煩,懶得睜眼理她,隻輕輕敲了敲搖椅扶手,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立杆見效,才被女人欺負過的小老鼠很快就灰溜溜遁走,自己占據斜對面的陰暗角落,不太高興地盤腿坐下,勤勤懇懇擦起自己的竹劍。
這一擦就停不下來,一直熬到丹陽城。
謝家主作為東道主對秦玉禮節性客套了兩句,默認謝二呆在家裡應當是安全的,便片刻不歇地趕去了書房。
她走得快,沒注意到謝二欲言又止的神色。
“阿珏在想什麼?”
熟悉的觸覺悄無聲息地攀上姑娘脖頸,吓得她一個激靈,連忙警惕後退。
實在是引狼入室。
謝青珏心下懊惱,本來是想把明顯知道自己秘密的女人先引到謝家地盤上,再想法子從她嘴裡套出關于那東西的消息,最好能讓秦玉另外立下契約不将此事告知第三人。
哪裡知道秦玉本事如此大,謝青珏自己反倒先被下了個馬威,連阿姐都沒發現。
“小啞巴,怎麼不說話?”
秦玉抱着臂,似笑非笑地捏着下巴打量一點都藏不住心事的年輕人。
謝二不滿:“我不是啞巴!”
“差不多。”
眼見謝青珏還要浪費時間,秦玉已有些不耐,彈指送出幽綠靈光糊住姑娘的嘴,淡淡道:“我累了,趕緊走。”
這到底是誰家?!
心口驟然一堵,那股才撲滅不久的邪火再次翻湧而上,謝二維持不住往日裡的禮貌微笑,看似忍氣吞聲、實則沒法兒發聲地将人領去自己住的院子。
謝家主家坐落于灏州丹陽城,利用空間折疊法術建造而成,除族人的居所外,另有演武堂、執刑堂、藏書閣、通天塔等分置領域,内部實際占地面積遼闊無際。
謝二的院子離其餘族人、乃至于謝雲迢都隔了不少距離,外邊是一片茂密竹林,極為清幽。
院子不算大,但勝在布置精妙,小橋流水、假山怪石,兼之各色靈植,應有盡有。
女人停下步子,細細端詳着裡面久違的風光,喉嚨不覺泛澀,長睫輕顫,攜着霧氣的惘然如蜻蜓點水般自眸中一閃即逝,待側前方的人轉頭時早已無影無蹤。
比起年幼時,現在謝青珏與謝雲迢之間的關系都稱得上大有進展。
那會兒雖沒有短過謝青珏什麼,但在其餘方面謝雲迢并不管她,庭院裡的裝飾大多是日益長大的謝二自己布置起來的。
庭院門口挂着謝青珏自己寫的對聯,往裡邊走去,穿過小石闆橋,橋下的水流清澈見底、養着許多漂亮的錦鯉。
左邊牆角處種了兩棵直挺挺的守衛似的松柏,中間高高地懸着吊床,吊床下又擺着秋千。倘若吊床不用、單玩兒秋千,還能遮遮陽。
年少時的記憶于秦玉而言實在太過久遠,現在回頭看,早已模糊不清。
女人怔然望着,費力從遍布腥臭的血泊中扒出最底下還算幹淨的角落,呼吸蓦然一窒。
沿着滿地肆意生長的綠植鮮花向右拐去,再走幾步,最終到達被年幼的謝青珏設在最裡頭的主屋。
主屋旁有間閑置的客房,是謝青珏交到朋友後用書房改造而成,雖然常年無人居住,但裡頭東西都是全的。
依謝青珏的打算,她原是準備讓這秦前輩先住這間客房。
若住不慣,剛好能找理由把秦玉請到其餘專門提供給客人居住的院落中,那兒可比她的院子寬敞舒服得多。
然而,未等她開口,秦玉便負着手徑直踏上台階,往主屋裡走去。
謝青珏皺眉,上前兩步:“前輩,這是我的房間,恐怕得委屈您在隔壁住幾日。”
秦前輩不置可否,指尖已按上房門:“不委屈,我要的就是你的房間。”
這話好生無理,險些給謝青珏氣笑。
她難得沉下臉:“前輩莫不是喜歡搶别人的東西?”
秦玉動作微頓,暫且收手,終于側身分給謝青珏些目光,似是思索般凝視年輕的姑娘。
不過多時,女人慢慢行至台階邊,熟悉的力複而壓上劍修的肩膀,将人死死按在原地。
謝青珏眼中閃過驚怒,卻見這人彎下腰,最終停留在距離自己鼻尖兩指的地方,純黑的瞳孔深不見底、看不出是何情緒。
這一次,順着下颚按上唇瓣的,并非那隻總是包裹着黑色皮革的手,而是比常人更為溫熱些的指腹。
秦玉宛如聽不懂老師講課的學生,認認真真地對被自己擒制住的謝師傅虛心請教:“是又如何?”
“你能怎樣呢?”
見姑娘冷下臉不作聲,女人直起腰,輕輕哼笑,仍舊捏着姑娘的下巴、迫使她擡頭,指尖點了點:“實力不濟,就得學會忍耐,如此才能一擊而中。”
“想要從我這裡有所收獲,便給我等價的交換。否則,虧本買賣,我可不會同你做。”
話音方落,又覺乏味,秦玉方要收回手指、挪開視線,眉頭卻遽然一抖。
措不及防的痛覺順着裸露的皮肉蔓延而上,等她看去時,方才還靜悄悄不說話的姑娘此時突然暴起,惡狗附身般用力咬住她的手。
修士體格強勁,皮肉倒也沒那麼容易被咬破。但那塊兒已然泛紅,深深留下兩排牙印,突兀得想要忽視也忽視不去。
對上她的視線,姑娘松開牙,仿佛學以緻用後向師長彙報課業的乖徒兒,一字一句道:
“謹記前輩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