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合這兩條的再沒旁人。
謝青珏若有所思地朝外望了望:“原來是她。”
“這兩波人裡似乎有一波是奔着你們掌櫃來的,你們可知你們掌櫃遭了什麼事?”
話音尚未落下,旁邊夾縫中默默擠來一把椅子。
謝二定睛看去,原是一個矮個子的女孩從櫃台角落裡搬過來的。
沒有拒絕這樣的好意,她道了聲謝,拍幹淨衣袍上的灰,大大方方地坐了上去。
不知是否錯覺,她好似有一刹那聽見外頭傳來詭谲的鈴铛聲。
這次回複謝青珏的是方才擋在最前邊的葉南枝,遇到涉及那位掌櫃的問題時她顯然小心得多。
葉南枝露出些難為情的笑容,微微搖頭:“前輩,實在抱歉。我們掌櫃好遊曆,時常在外走動,她的事我們并不清楚。”
她竟也被稱作前輩了。
謝二心下新奇,曉得這些她們大概不願多說,便識趣地笑了笑,移開話題:“你們掌櫃那一手長弓看着很是威武,腌的李子也好吃,倘若可以我倒想與之結交一番。”
“自然可以。”
女修的聲音突然自門口傳來。
粗壯猙獰的藤蔓恍若擁有神智,乖順地為逆光踏入的兩人挪開位置,複而化作點點墨綠靈光。
姑娘連忙站起來,第一時間打量秦玉,暫且沒看見顯眼的傷口、衣裳也沒破,身上血氣很濃,許是殺戮所緻。
她微微放下心,這才将視線投向陌生女修。
“掌櫃的!”
紫袍女修身量高挑,眉眼英氣,腰間懸着一枚雕刻龍紋的法印,大步朝櫃台走來,掃視一圈擠擠挨挨堆在一處的小蘑菇,見她們一個都沒少、一個都沒受傷,當即躬身向謝青珏二人鄭重行禮:
“某姓葉,單名一個婵字。今日多虧二位出手相助,此恩情某必銘記于心!”
她一動,那群半大的女孩也紛紛爬起來站直,認真地跟在後頭行禮道謝。
謝二下意識瞥向秦玉,見她緊蹙眉頭盯着葉婵,不知在想些什麼,也不說話。
無法,隻得自己上。
姑娘連忙伸手托起葉婵,又借靈力把女孩們提起:“何至于此,那些人中也有沖着我等來的,倒還連累了你們。”
葉婵搖頭,正欲說話,卻聽站在旁邊的前輩猛地發問:“你叫葉婵還是葉靈婵?”
女人抱胸倚着櫃台,敏銳捕捉到她神色有瞬間僵硬與警惕,不禁玩味一笑:“果然是在隐姓埋名。”
“這把弓叫什麼?太初弓?”
“太初弓?”
雖是恩人,但涉及隐秘,葉婵沉聲反駁:“此弓乃我機緣所得,尚未取名。”
“不知前輩從何聽來的傳聞,但我确實名為葉婵,而非葉靈婵。”
“原來如此。”
女人揚了揚眉梢,也不知信了還是沒信,倒沒有糾纏:“掌櫃莫怪,你與我一位故交長得極像,叫我一時看走眼、認錯了。”
她不追究,葉掌櫃更不會追問,隻道無妨。
不過,葉婵定定端詳她二人:“還未來得及詢問兩位尊姓大名?”
“秦玉。”
女人朝謝二擡了擡下巴:“謝青珏。”
随着那群人死亡,布在四周的空間術法消散,屏障被打破,樓上與街道上的修士逐漸傳來動靜。
女孩們從櫃台裡跑出來,無需旁人指示,十分麻利地開始打掃戰局。
姑娘看了看時辰,湊到女人身邊,低聲提醒:“玉兒,我們該走了。”
未對這個稱呼做出反應,秦玉便聽葉掌櫃冷不丁開口:“走?你們恐怕暫時走不了。”
秦玉沒有太過驚異,謝二卻不由得一怔:“為何走不了?”
葉婵望着那些女孩走來走去地忙活,眸底微軟,平靜告知:
“昨夜城主被殺,武陵城的進出口現在都已用陣法封鎖,除非強闖,否則走不了。”
“但如果強闖……”
秦玉哼笑,接上留白的半句:“如果強闖,恐怕就會被定為殺害城主的兇手。”
葉婵斜來一眼,颔首:“正是。”
“城中已發了通告,你們可以自己看。”
話到此處,哪裡是信不信的問題。
謝青珏捂着腦門,不禁發愁,那波金紋白袍的傀儡一路上沒少見,就是沖着她與秦玉來的。
如今探查到她們的位置,若不盡快離開,真不知道後續會有多少刺殺和麻煩聚集到此處。
看兩人無話,葉掌櫃主動提及:“倘若二位不嫌棄,隻管繼續住在小店,吃喝都不收錢,等城門大開後我會來通知二位。”
她語氣笃定:“不會太久。”
謝青珏不作聲,偏頭去瞧身旁的人,鼻尖動了動。
最終還是女人拍闆定下:“如此,有勞了。
身後的姑娘憋了一路沒說話,一直盯着秦玉,跟着進屋後仔細關上房門,這才擔憂詢問:“是否受傷了?”
起初她以為女人身上的血氣是殺敵時對方留下的,但那股子血腥味兒越來越濃,叫她很快察覺到不對。
秦玉走至桌邊坐下,垂頭緩了緩,語氣涼薄:“管好你自己。今夜可别又睡得跟豬一樣,夢裡被人宰了都不知道。”
好心當作驢肝肺,謝二羞惱瞪眼:“你這說的什麼?昨夜是我喝多了,你……你怎麼了?玉兒?!”
目光才掃去,就見女人幾乎伏在桌面上,左手緊緊攥着衣襟,背脊與肩膀都隐約輕顫。
血氣撲鼻,姑娘吓得一驚,連忙走過去蹲到她身邊,這才從下面看清她嘴角不斷溢出的猩紅,嗓子驟然被棉花卡住了般:“……又發作了?水靈還有嗎?”
自出了謝家,或者說自那些人找上來後,秦玉的病症便發作得一次比一次快。從灏州走到辰州,已有三次,這是第四次。
應是疼得厲害,女人半阖着眸,瞳孔上逐漸浮現水霧,唇色泛白,沒吭聲,動作遲緩地從儲物戒中翻出靈種。
謝二搶過靈種,替她催化成熟,又一把握住她搭在桌面上的右手,為她将皮革褪下,果然瞧見青筋凸顯的可怖形狀。
隻是,似乎比之前還要嚴重。
謝青珏目光微凝,發覺突顯出的青筋下竟好似遊走着些詭異暗沉的紫紅色。
催化出的靈植很快化為齑粉,女人的症狀卻看着沒有好多少。
秦玉渾身都被冷汗打濕,體内的毒火被誰操縱似的在丹田筋脈中橫沖直撞,将她的五髒六腑都燒得劇痛難忍。
胸口刀疤自内向外綻裂,疼痛下随之而來的是一陣被螞蟻啃噬爬過般的瘙癢。
她手指微曲,近乎想要将那處的皮肉全部挖空割下。
喉嚨的血不斷往上湧,叫她作嘔反胃,實在抑不住,便倏然噴出,将衣襟全部染紅。
“玉兒!”
秦玉眼前一陣一陣發糊,險些從椅子上跌下,側過頭又嘔出些血,這才有力氣說話:“你先出去。”
“你在說什麼胡話?”
謝青珏非但沒走,反倒陰沉着臉,膽大包天地将人橫打抱起,直直朝床邊走去。
視線變換,女人愕然擡頭:“謝青珏!”
但此時她為魚肉,臭脾氣的秦前輩沒力氣與年輕氣盛的姑娘抗衡,隻能低聲罵:“滾出去!”
可惜聲音因疼痛而不穩發顫,毫無威懾力。
謝青珏把人妥當放置床上,神情凝重,傾身按住她的手,認真道:“我能幫你。”
就她那點修為,恐怕被吸幹也填不了這個窟窿。
秦玉費力撐坐起來,手腕轉動着想要掙脫,厲聲斥責:“你發什麼瘋?皮癢了是不是?滾出去,别讓我說第四遍。”
她惱火,謝青珏也未嘗不怒,翠色瞳孔中清晰倒映出女人狼狽虛弱的模樣,不禁輕嗤:
“就算我皮癢了,你現在又能怎樣?”
不等秦玉再說她不愛聽的話,謝青珏徑直将本源靈力傳去,果然見女人身形一僵,皺出細痕的眉心下意識松開些。
這雙總是溢滿冷漠與兇戾的眸中水色愈濃、垂垂欲落,将她平日裡的盛氣淩人全然掩去。
似乎離得太近了點,秦玉如蝴蝶薄翼般的長睫在謝二眼皮子底下發顫,不知為何,令她心底被什麼輕輕撓過似的生出些莫名的悸動與癢意。
實在混賬。
謝二不敢再看,抿唇低下眼眸。
但眼睛雖挪開,女人因本源靈力輸入而隐忍着的極低的喘息聲卻一個不落地飄進五感俱靈的謝二耳朵裡。
大概是解除了封印的緣故,謝二傳來的靈力比初遇時那次要渾厚數倍,過了半晌,終于将體内毒火撲滅。
餘下的,不過些皮肉之痛。
秦玉不知不覺阖上眸,這會兒手腳發軟、意識渙散,尚未緩過神叫謝二松開,便恍惚間察覺身子被人托着擁進懷中,背脊靠上一處溫軟。
耳畔邊,謝二正關懷問她:
“可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