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正說着話,無意中瞥到了他們停在附近的馬車。
那車轅和車尾配有的孔雀羽毛,已經彰顯了些身份了。
那打他的女子從懷裡拿出了公主府的令牌,在他眼前晃了下:“罵夠了沒有?”
王三徹底信了。
長公主陳瑤,聖上唯一的同胞妹妹,怎麼會來這裡?
王三再次看了眼那容貌卓絕的女子,對方随意一瞥,眉眼間的不屑便讓他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小......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長公主,求公主恕罪。”
陳瑤一邊将手裡最後一張紙錢撒了出去,一邊慢悠悠的說:“再有下次,本宮找人割了你的舌頭。”
“是,是,不敢了。”王三如驚弓之鳥般連連應着。
陳瑤掃視了下這周圍。
嶽山山石奇形怪狀,形态各異。
峰巒如畫的嶽山,此時也已覆上了一片白茫。
陳瑤的夫君袁子儀生前時不時會來這裡遊獵,陳瑤便決定來這裡為他祭奠。
去年她來此祭奠時,嶽山下是沒有官兵巡邏的。
陳瑤再看看這人一身官差打扮,遂問道:“這嶽山什麼時候變成官家所管了?”
王三低頭俯身解釋着:“半年前嶽山附近發現了銅礦,整片地便歸朝廷所管了。”
然後殷勤的指了指不遠處:“就是那裡。”
他這麼一說,陳瑤倒是聽到了些許輕微的敲鑿聲。
她從未去過礦場,便沖王三吩咐道:“帶本宮去看看。”
王三有些犯了難。
公主到底是金貴之軀,礦場那是什麼地?
一群衣衫褴褛髒兮兮的罪奴,每天被官兵污言穢語的又打又罵,這過去了可不污了天家人的眼與耳。
陳瑤身邊的侍女馮雨與護衛吳甯,知道自己主子說一不二的脾氣。
但兩人對視一眼後,還是決定先勸一勸。
今日先驸馬的忌日,不然也不會在天冷雪大時來到這郊外之地。
如今人已經祭奠完了,這荒冷之地便不宜久留。
“公主……”
馮雨剛開口,陳瑤就擡了擡手表達出自己不想聽的意思。
“帶路。”陳瑤瞥了王三一眼。
王三看着公主不容商量的神色,隻能硬着頭皮低眉順耳的将人領了過去。
馬車開往礦場的路上,陳瑤看到了很多或藍或紫的植物在雪地裡稍稍露了頭。
因平日未曾見過,她也不由多看了兩眼。
王三眼尖,跟在馬車跟前解釋道:“這礦場上的花草經常是這樣的顔色。”
回頭又恭恭敬敬的說:“礦場比山下更冷,公主當心别受了涼。”
陳瑤下了馬車後,果然控制不住的先打了個噴嚏。
露天礦場冷風肆虐,細碎的風鳴聲從耳邊刮過,刺的人耳朵生疼。
馮雨趕緊上前攏了攏陳瑤的裘衣,勸道:“主子,要不還是回去吧。”
陳瑤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一眼望不到頭的礦場上。
寒風中,無數衣衫單薄的罪奴戴着鐐铐站在山石間,用力敲擊着鐵鎬石錘,在官兵的叫嚷聲裡采集着山間的銅礦。
礦場管事聽到長公主前來,急忙跑着出來迎接。
陳瑤視線依舊停在那群穿着囚衣,手戴鐐铐,正在山石間挖鑿銅礦的罪奴們身上。
接着,她的目光鎖定在了不遠處一個背對自己,挖鑿着山石的男子。
她用手指了指對方:“那人身上怎麼那麼多傷?”
那男子在罪奴中确實有些顯眼。
他身上帶着比其他罪奴多許多的鞭痕,單薄的囚衣早已浸染了無數血迹。
他背影雖也是肉眼可見的疲憊,卻努力挺直着腰背。
陳瑤不知道,眼前這個身型颀長,儀态端正的男人,到底是犯了什麼錯,才有了這麼重的傷。“他呀。”管事的望着那男子,嗤笑了下,“身上的傷口可是民心所向啊。”
他邊說話,手上不自覺的輕晃了下鞭子,又在望向陳瑤後,不自覺的收斂起來。
“這罪奴就是鄭家的餘孽鄭思,兩年前在燕京城裡遊街示衆的那個。”管事的邊說邊用手指向對方,“景國戰敗蠻國,袁家父子戰死沙場,可不都是因為他爹通敵賣國。”
說到這兒,管事的咬了咬牙,恨不得往地上再吐口痰來。
“他成了罪奴,值守的人每天打他幾鞭子,也算是給景國十萬亡魂出口惡氣。”
想到這,管事的忍不住歎口氣:“可憐那袁家父子啊.....”
他正說着,就被王三扯了扯袖子,看着對方沖他擠眉弄眼。
管事的不知道他這是何暗示,直到對方用下巴輕輕指向長公主時,才猛然反應過來。
那位袁家公子不就是長公主的亡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