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弘突然有些後悔了。
後悔自己因為恐懼憤怒變得沖動,少了一員大将。
但念頭很快轉瞬即逝。
楊宇對自己的忠心,他是知道的。
可不聽話的臣子,他不需要。
像是在操縱一些沒有生命的死物一般,他一句話便定了他們的生死。
“副将周遠,領兵作戰。”
話音落畢,在護衛的保護下,陳弘再次返回大殿。
***
龍椅上的陳弘,手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
而外面沒過多久,便滿是喧嚣作戰之聲。
陳弘從未直面迎接過對戰,如今算是第一次聽到這些打打殺殺的聲音。
心裡恐懼的預感,在此刻愈發真實起來。
沒過多久,小李子跌跌撞撞的闖了過來。
“陛下。”他跪在地上,顫着聲說道,“周遠被俘虜,守門的士兵……”
小李子的頭越來越低:“士兵……開……開宮門了。”
陳弘剛站起身來,下一刻又趔趄着倒在龍椅上。
一瞬間,連呼吸都有些不暢。
他跌跌撞撞的走出大殿外,沖門口的一衆護衛大聲喊道:“去密道殺出一條路來,快去!”
士兵們看着帝王歇斯底裡的樣子,猶豫間,聽到遠處有車軸聲慢慢傳了過來。
陳弘攥緊了拳,往大殿外望去。
鄭思與趙德駕馭着一輛馬車,緩緩朝大殿走來。
那是陳瑤的馬車。
陳弘伫立在台階之上,無言的看着這一切。
直到他們二人下了馬後,他像是突然反應過來,顫着手抽出刀鞘裡的劍,一副自衛的姿态。
周圍的士兵知道城門已開,便是投降之意。
但思索後還是拔出刀劍,同樣以一副防禦的姿态面對着這二人。卻看他們走到大殿台階下方後,以臣子的态度跪了下來。
“臣鄭思,臣趙德,今日回京複命。”
陳弘站在大殿的台階中央,手持禦劍看着這二人。
鄭思擡頭看着城牆上的天子,神色平和的重複道:“臣鄭思,回京複命。”
陳弘突然感受到了一種壓迫感。
那種久違的,張氏父子曾經帶給他的感覺。
縱然他們身後沒有大軍,陳弘的後背還是一陣發冷。
同時,心裡的不安與恐懼也快到達頂點。
鄭思繼續沖天子恭敬叩首,重複道:“臣鄭思,回京複命。”
趙德則單膝跪地,雙手遞出兵符。
“如今戰事已平,兵符也應還與陛下。”
陳弘用懷疑的神色望着他們,突然聽到陳瑤熟悉的聲音。
“皇兄今日受驚了。”她緩緩從馬車裡走下來,臉上帶着笑,“臣子回京複命,領着将士想得陛下兩句體恤之言,怎麼鬧出如此大的誤會?”
接着,她望向鄭思與趙德。
“二位大人一心為陛下解憂,并無違逆之心,隻是。”
她神色無奈。
“梁永罪大惡極。不殺他,皇兄以後怕也難給天下人交代。”
接着,她望向周圍的守衛,厲聲呵斥道:“舞刀弄槍的,還嫌誤會不夠大嗎!?”
士兵們聽懂了其中意思,面面相觑之後,兵器也緩緩收了起來。
陳弘始終沉默着。
趙德始終單膝跪在台下,在距離陳弘數尺以内的台階下方,手持兵符,以一副臣子之姿等着他收回兵權。
天子卻遲疑的伫立在原地,一直沒有行動。
鄭思從趙德托舉的雙手裡拿起兵符,緩步朝陳弘走去。
陳弘看着對方帶着兵符,一步步走上台階之時,有種自己大限将至的感覺。
他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卻被台階絆了一下,整個人倒在台階上,手中的禦劍也掉落在一旁。
陳弘在宮裡這麼多年,從未這麼狼狽過。
但他眼下也顧不得這麼多,隻想着該怎麼活下來。
城牆上的放箭,已經擺明了他的态度。
他想讓眼前這幾個人死,卻失算了。
陳弘本能驅使之下,一心想逃離這裡,可身體卻不聽使喚。
他癱坐在大殿的台階上,看着鄭思緩緩走上前來,然後站在自己面前。
或許以前的鄭思,并不能對他如何。
但現在卻可以定他生死。
世人皆知趙德的功績,卻低估了鄭思作為軍師的能力,可陳弘卻很清楚。
鄭思才是真正的布局之人。
看着對方平靜溫和的神色,陳弘有些害怕。
他知道,自己不是那種為了氣性,甘願舍棄性命之人。
他想活着,無論如何都想活着。
心裡的恐懼與求生欲到達頂點之際,陳弘身體微微發着抖,沖鄭思讨好的笑着說:“朕可以禅位。皇宮、天下、還有美人,統統都是你的。”
對方望着他,輕輕一笑:“陛下說笑了。”
接着,鄭思緩緩半跪在台階之上,将兵符輕輕塞到陳弘手裡。
“陛下将兵符收好吧。”
陳弘的手不受控的抖了一下,總也握不緊手裡的兵符。
鄭思一笑,主動用手幫他攥緊了五指。
陳弘又何嘗不知,這個兵符早已沒有了意義。
“鄭思是臣子。所做之事不過是傾盡全力,替陛下,替天下人分憂罷了。”
他望着陳弘眉眼裡的驚懼之色,緩緩說道:“若陛下不嫌棄,鄭思與趙德,還是想全心全意輔佐聖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