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離奇經曆插曲,結局頗令人玩味。
京城三千繁華地,各路神仙打架,不足為奇。
蘇绾星眸卷睫扇了扇,捉裙趸步跟随,東風沉醉,桃花亂雨,紅塵三條界阡陌,男男女女遞嬗湧入路的盡頭。
不多時,溫如初翩翩而至。穿牙白錦袍,簪星曳月,烏黑發髻插銀白小冠,桃花泛水眼眸,缱绻多情。俊逸出塵,清風朗月,宛如谪仙下凡。
從前蘇绾對他一見鐘情,深陷那對桃花眼眸,難以自拔。眼前她隻覺那兩道目光寒涼,仿佛緻命枷鎖,緊緊束縛心頭血肉,令人感到窒息無力。
“绾绾。”
溫如初俯首睐目蘇绾,眼眸蘊含深情眷戀,“數日未見,你又瘦了些,可曾吃好睡好?有沒有受委屈?”
蘇绾障扇淺笑,“绾绾無礙,吃得飽,睡得香,念哥哥不必牽挂。”
“甚好。”
溫如初面露悅色,牽着葇荑,引入岸邊涼亭。亭内擺設雙凳一案,案上一壺篩酒,并點心小食。亭外石榴花開,清風徐來,香氣撲鼻。
“雖說是你下帖子請我,然則你小小女兒家,哪裡來的進項,斷沒有叫你做東的道理。”
溫如初寬袖伸展,引蘇绾落座,二人對花把酒,沉寂一陣。
溫如初道:“最近公務繁忙,又困于你弟弟的案子,着實有些頭疼。今日閑來無事問青山,正好與绾绾推心置腹訴衷情。”
蘇绾拿不準他端地是什麼态度,使的是哪裡招數,總歸不是想與她邀杯共飲,少不得又是一撥風霜刀劍的審問。
對付溫如初,她無任何把握。
如玉公子端坐石凳,嘴角噙着笑意,獨自舉起酒杯,輕輕啜一口。
“绾绾,你可曾有負于我?”
開門見山迎頭劈面一問,令蘇绾如被霹靂擊中,渾身顫抖。腦子裡快速思索破局手段,千絲萬縷思緒,唯剩淼淼迷茫。
“我沒有。”蘇绾嬌聲,撲倒溫如初膝下,“念哥哥,绾绾發誓,絕無二心。”
溫如初見慣她這副嬌滴滴求人的模樣,他伸手一把推開她,眼眸露出兇光,“那你怎麼解釋,這些風言風語,嗯?”
那雙桃花眼眸泛出的狠戾之色,活了兩世,她再熟悉不過。
眼前浮現出他的另一道身影,皇冠龍袍加身,攥着她的手腕,用同樣的語氣對她道:“大軍壓境,我怎麼舍得放你走,嗯?”
重生以來,蘇绾夜夜噩夢纏身,無數次夢到溫如初提着油壺,嘩啦啦,向她頭頂澆灌松脂油。
無論她怎樣哭喊掙紮,他都無動于衷,并親手将燃燒的火折子塞進她口中,堵住她的呼吸呐喊。
叫她怎麼能不逃?
“念哥哥,可是又聽人構陷我同小厮捱光?”
蘇绾哭道:“冤煞我也。我身邊接觸小厮,統共不過一個文竹。念哥哥知道的,文竹身世凄慘,十歲被人牙子淨身,送進宮中當太監。後來管事太監嫌他不夠機靈,又不要他了,這才被蘇家買來為奴。我怎可能跟文竹不清不楚?”
溫如初彈指撥去衣襟上飛落楊絮團,眉心緊擰三分,顯然對這番辯解不滿意,“誰說是小厮?绾绾不至于這般輕賤自己。”
擡起頭,桃花眼眸泛着冷光,“難道非要我親自說出他的名字嗎?”
蘇绾捶胸頓足,凄婉道:“念哥哥為何聽信别人讒言,唯獨不相信绾绾?绾绾心死如灰。”
“就在前幾日,夫人為遮掩蘇盡歡醜事,竟栽贓嫁禍到绾绾身上,直言是我誘騙他,又聯合隋太醫,構陷我同人通奸,将我塑造成娼婦形象。若非念哥哥出手,夫人就要立即将我捆綁,送到刑部衙門抵罪去也。”
佳人一度哽咽不能言,抽泣幾輪,“人言可畏,绾绾無話可說。倘若念哥哥決定放棄绾绾,绾绾、绾绾……”
揮手拔出發髻金簪,緊緊攥在手裡,“不該活在這世上,與君就此死别……”
佳人淚灑東風,揮簪自刎。
鋒利的簪尖閃着金光,眼見觸及肌膚。
溫如初眼眸一凜,二指聚力,啪得一下打掉手裡金簪。
他因着在大慈恩寺修行幾年,武功力道都屬上乘,并非傳統觀念的“手無縛雞之力”的軟弱書呆子。
“念哥哥……”
哭泣着,身子骨一軟,蘇绾跌進溫如初懷裡,玉軟花柔,粉淚盈盈,楚楚可憐。
“何必管我?”
訴不盡嗔癡哀怨,道不完脈脈情仇,多情總似無情惱。
“你怎麼這麼傻?”溫如初蹙眉道,“就算你最後真的變心,也犯不着拿命來換。天底下沒有比你的命,更重要的東西。”
溫如初雙手環繞蘇绾,揩去粉嫩面頰殘淚,“乖,不哭了,我相信你。”
星眸墜水,桃花含淚,美人泣聲:“念哥哥,你不要我了嗎?”
溫如初最愛她這副稚齒婑媠的模樣,忍不住低首貼近唇瓣,聲如潤玉,“怎麼會不要你?我愛你還不夠,恨不得将你貼近我懷裡。”
佳人才子纏綿悱恻,落花飛絮成春夢。
忽然憑空一聲冷笑,風聲鶴唳,直入九霄,“光天化日之下,雲衢三品大員,不顧禮儀,公然摟抱,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