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以為老夫是個老糊塗,我把乖女兒交給你手裡,你不好好珍惜她,還在外面胡搞瞎搞。”
“要不是溫侍郎寫信告知,老夫竟還蒙在鼓裡。溫侍郎也是瞎了眼,遇人不淑,兄弟與發妻糾纏不清。你可知他的父親溫祭酒,是我同你爹的恩師,教會兩代人讀書做人的道理。而你竟敢觊觎溫祭酒的兒媳,簡直是大逆不道,道反天罡!”
“從今往後,不許你再同蘇府的女兒家再有來往。你也别怪我老頭子多管閑事,你爹既許下老夫這門親家,便是允了你這半子與我為後。違抗父命,不忠不孝,你可擔待得起?”
老頭氣得眉毛胡須一把抓,就差“咔嚓”亮出寶劍,将時楓這個“不孝子”就地正法。
潮水般譴責伴随着唾沫星子,傾盆大雨之勢砸向時楓,但他沒有聽進去一個字。
他的思緒停泊在“寫信告知”四字頭處,溫如初從頭到尾都沒有打算原諒他,相反,對方一直在暗處冷靜布置玲珑棋局,欲将他這枚背信棄義的黑子,一舉拿下。可笑他這位沙場走馬的武将軍,竟還在僥幸自己躲過一劫。
忽然腦子裡靈光一閃。
溫如初既然不原諒他,那麼大概也不會放過蘇绾。可是,為何她不來找他求援呢?
小暑夏弦,熱浪前潮。
自從蘇绾被溫如初擄走以後,十日不曾歸家。這十天裡,無霜跟丢了魂一樣。
她遣文竹去溫府打聽蘇绾近況,得到的永遠是一句話:“蘇姑娘一切安好,暫無歸家意圖。”
小姐怎可能不想回家嘛。
無霜想起蘇绾臨行前的囑咐:“我若有何不測,你可打發文竹去東城時府找時将軍救火。他若不肯來,你就說我被惡鬼縛身,生命危在旦夕,他聽了就會來的。”
然而文竹天天跨越半座京城趕去時府,次次都被門口侍衛攔擋,聲稱:“無令無帖不得入内。”
無霜急得直跺腳,但她也别無他法。
掃院婢女春蟬建議,讓無霜去找時将軍身邊的侍衛,“我聽說大将軍身旁的侍衛,都很通情達理,未必不可求。”
無霜想了想,她與時将軍的侍衛晴雷,倒是有一面之緣,也許此法行得通。
既如此決議,無霜出門叫了輛馬車,匆忙地踏上車闆,拉緊車簾。馬車颠簸,手腕玉镯碰撞聲不斷,撞擊緊繃的心弦。
她來到東城時府,隻見一排衛兵身穿铠甲手持長矛,森然守立門前。她深吸一口氣,試圖壓抑心中不安,鼓足勇氣上前詢問。
衛兵問道:“可有拜帖或召令?”
無霜搖搖頭,“沒有。”
衛兵正色道:“無帖無令不得入内。”
果然如文竹所述,一字不差。無霜臉色驟變,小心退回到門前槐樹下,悄悄隔岸張望。
槐樹枝葉扶蘇,随風輕輕搖曳,發出微微的沙沙聲。她仰首從枝葉罅隙間看向陽光,斑駁而無奈。一隻小鳥飛過,落在槐樹枝端,啾啾地叫着,仿佛催促她快想辦法。
眼前黑影閃現,直剌剌從頭頂壓下來,遮擋碧藍天空。
“你找誰?”
無霜擡首一看,少年眼睛圓潤明亮,仿佛含着光。對着她冁然一笑,露出整齊潔白牙齒。
他抱着臂膀,身穿缇騎曳撒,腰挎雁翎短刀。立如芝蘭玉樹,笑若朗月清風,少年意氣,覆水難收。
無霜臉頰蓦然一紅,低首垂眸,“我家小姐找時将軍,有、有事情。”
“有何事?”晴雷笑眼睇着她。
今日運氣不錯,竟然撞見栀子花姑娘。距離上次端午佳節初遇,已有月餘,着實有點長久。
無霜想起蘇绾交待話語,更加羞愧難當,結結巴巴:“有、有……”
她支吾半日也未說出來,倒讓晴雷愣了一下。
“别急,慢慢來。”少年明亮的眼眸閃了閃,“先告訴我,你的名字。”
嗯?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問她名字。無霜白了少年一眼,沒有搭理他。
“我家小姐被、被惡鬼纏身,生、生命危在旦夕……”
晴雷眼眸一沉,“什麼時候的事,你仔細說一說。”
無霜将事情原委闡述一遍,聽得晴雷眉頭緊鎖。倘若蘇姑娘出了事情,“鳐魚”怎會不告知他?
除非有人攔截了眼線的消息。
他将此事禀告給時楓,彼時時楓剛被沈恪罵得狗血淋頭,就差跪下來痛哭流涕求老頭原諒。結合前前後後的信息線索,不難得出結論:沈恪暗中出手,隔絕了蘇府一切通訊求援手段。
管不了那麼多,眼下大計,必須立刻救出蘇绾。倘若沈恪出面阻攔,逼迫他斷了念想,那他隻有誓死抵抗“父命”。
反正他已“不忠、不義”,不介意再加上兩條“不仁、不孝”。
蘇绾是他的寶貝,他須拿命來守護。
時楓鳳眸一沉,吩咐晴雷:“你去将鎮南王的禦貓綁了,丢進溫家宅院。”
晴雷一驚,“爺想早早結束屬下性命?人家鎮南王是皇上的宗親哥哥,貨真價實的親王爺。他家的禦貓比世子地位都高,整日跟王爺同起同坐。屬下長幾顆頭都不夠綁那畜生。”
時楓怒道:“不過叫你抓隻貓,怎麼就要你小命?你的命就那麼不值錢,連畜生都比不過。”
晴雷悻悻道:“敢情不是叫您去做這掉腦袋差事。屬下為守護主子而亡,心甘情願。為個畜生丢掉性命,那才窩囊死了。”
時楓不耐煩擺手,“去去去,你敢抗令,我砍你的腦袋。你就心甘情願,死得其所了。”
晴雷隻得奉命去抓禦貓,那貓兒養尊處優,身邊跟着一群随從,哪裡是那麼好抓的?晴雷少不得要動用一番謀略,裝耗子裝狗兒通通試個遍。等到他揪着貓脖子,丢向溫家院落時,已是黃昏夕食。
一場驚心動魄的救援大戲,即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