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明亮清澈的眼底露出微微光芒,癡迷地看着眼前的人,察覺到青幺的眼神,仿佛獵物見到了獵手,唯恐避之不及。
陶珏猛地轉頭,車廂外的雨聲從沒有如此清晰過。
一聲一聲,一滴一滴,像是敲到了他的心。
青幺微微張嘴,看着自己娘子,又看了看面前躲躲閃閃的陶珏,神色說不出來的複雜。
*
孟韻知道自己的精氣神已然耗盡,能面不改色地回到陶家,她已用盡了九牛二虎之力。
回到陶家的頭天晚上,她身子就垮了。
孟大郎連夜去請了大夫。大夫診斷說孟韻是給吓着了,又得了些風寒,需得靜養。
孟大郎夫婦一聽是孟韻被吓得了風寒,心裡也是又驚又疑,問了問同行的青幺和陶珏,二人也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
未免過了病氣給陶玉,再加上她也不想繼續留下,第二日,孟韻便讓人套車回了孟家。
一回到孟家,孟家二老見自家閨女病殃殃的,眼見的得了風寒,除了好好照顧,讓孟韻早日恢複,一時沒有多餘心思去打聽緣由。
也是她這病生得巧,足足十來日才稍見恢複,一來二去,倒真讓她将有來客棧的事瞞過了衆人。
至于在陶家這些日子經曆的種種,孟韻根本不想提。
她隻要一想到有來客棧,就會想到面目可憎的李六郎,就會想到委屈辯解的謝輕舟,還有莽撞冒失的自己。
為此,她已在病中做了好幾次噩夢。
每每醒來,中衣總是濕透,額上密密地浮了一層薄汗。
今日亦是如此。
青幺擦着她頭上的汗,心疼地蹙起了眉。
本想告訴娘子有關陶家二郎的事,青幺在心中默了默,決定還是将此事放一放,等娘子身體好些再告訴她。
青幺将孟韻扶坐起來,倚靠着床柱,又送了一杯溫水到她嘴邊。
孟韻淺淺喝了一口,唇上水漬浸潤了幹燥的嘴皮,她總算是回過了神,覺得舒服了一些。
“我睡了多久?”
孟韻的臉色依舊有些發白,但比前些日子好看了許多。
青幺替她攏了攏衣裳,回道:“兩個時辰。”
“對了,大郎君和少夫人從陶家回來了。半個時辰前,少夫人還來看過娘子,不過她看娘子睡得熟,特意囑咐婢子不要叫醒你。”青幺繼續道。
孟韻納罕道:“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她記得陶玉說過,要等裡正将文書送來,親送了陶二郎才回孟家。怎得才短短十日,這就将事情辦妥了?
青幺聞言,面上忽然帶了喜色,“娘子有所不知。不止大郎君那邊的事辦妥了,就連焦家的和離文書,也在方才托人送了來。”
“你現在是自由身了,娘子!”
青幺激動得握住孟韻的手,高興地同她講焦家和離文書送來時,孟家衆人的反應。
“老爺雖然沒出聲,但旁人一瞧便知他高興;夫人倒是看着那張和離文書,偷偷在一旁抹淚;少夫人和大郎君,一個去安慰夫人,另一個則去吩咐庖屋管事,今晚給大家多添些酒菜。”
孟韻聽着青幺繪聲繪色的講述,嘴角微勾,露出欣慰的笑容。
兜兜轉轉這些時日,她終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還好,隻是三年。”
往日的情形像走馬燈一樣在她眼前閃過,眼角的淚珠竟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孟韻慌忙擡手去擦。
旋即想起自己手心的疤痕,孟韻濕着淚眼,将手慢慢攤開。
印象中淡粉微凸的疤痕變成了一條細細的線,孟韻驚異地看着青幺,眼中充滿了疑惑。
“我的手、怎麼會?”
青幺微微一笑,将一個小小的綠瓶子放到她眼前。
孟韻一言就認出,這是當日謝輕舟給她的那瓶,但她沒要。
“這是哪裡來的?”
孟韻明知故問。
青幺道:“是謝大人偷偷塞給我的。因為娘子常告訴青幺,不能随便占别人的便宜,所以本來我是不打算收的。可我若不收,謝大人就要拿我去衙門。”
孟韻輕哼了一聲,對青幺的俏皮話不知可否,嘴角卻不可抑制的微微上揚。
隻有極小的弧度,卻足以表現她的開心。
青幺說着,臉上笑容更大,“而且謝大人還說,娘子馬上與焦家和離,這傷疤也應随着舊人一并抹去。這個就當是他送娘子的賀禮,願娘子前程似錦,來日可期。”
“他真這麼說?”孟韻情不自禁上手摸着藥瓶,輕了一半的重量,顯然是被用到了她的手上。
青幺重重點頭,“如假包換。”
掌心拖着瓶身,幾不可見的疤痕上,綠瓶泛着溫潤的光澤。
孟韻心情很好,口中卻無意思喃喃道:“欠他的,倒是又多了一樁。”
青幺見她面色轉好,精神也不錯,轉身看了看外面的庭院。
午後日頭正好,金燦溫暖的陽光溫柔地撒在花草石凳上,朗潤開闊,最适合出去走走。
于是,青幺向孟韻提議道:“娘子可要出去轉轉?”
孟韻點了點頭,同意了青幺的提議。
她躺了這麼多的日子,是該去庭院中走走,再照照太陽,去去周身的晦氣。
青幺替她梳了個垂髻,發上隻插了一根素淨的銀簪。
孟韻本也不愛花哨的打扮,梳妝倒也迅速。
本是去庭院中随意走走,不知不覺,竟然來到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