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眉頭都快皺成青幺炸的麻花了,還說沒有?”
孟韻哼了哼,悶了一刻正想說話,一睜眼,謝輕舟的臉已經在她眼前放大了十倍。
你做什麼,我還在生氣呢!
然而她想說的話變成了一連串的“唔唔”聲,通通被堵回了喉嚨裡。
林澈說過,女人若是生氣了,憑着一張俊美如斯的臉,再加上烈女都怕的纏郎勁兒,别管三七二十,直接親就是了。
謝輕舟當時聽着不以為意,但此刻卻是這樣真真切切做了。
其實,林澈說這話的時候心也虛。因為他沒有真的嘗試過,隻是為了在朋友面前顯擺,将道聽途說的東西拿出來亮了亮相。
“大家聽聽便得了。夫妻之間有什麼矛盾還是張嘴說開比較好,萬一真惹那些小娘子生氣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可惜已成婚的有經驗的人說這句話的時候,謝輕舟已經走了,留下林澈和一桌子人繼續胡天侃地。
*
翌日,謝輕舟在鏡前理着衣冠。
多年未曾穿上這身官袍,今日一見,鏡中人退了幾分少年的青澀,多了些宦海沉浮的老練深沉。
謝輕舟自嘲地笑笑,又從鏡中望去,一旁的紗帳邊燭火幽幽,蓦地伸出一隻雪白的皓腕。
“郎君,林大人已到,咱們得出發了,晚了怕誤了時辰。”
“知道了,讓林大人再等等。”
謝樓在門外小聲催促,謝輕舟應了一句,門外便響起了一陣小跑離去的腳步聲。
謝輕舟坐回床邊,指腹不舍地刮蹭了兩下孟韻的臉頰,香脂凝滑,令人愛不釋手。
“今日朝會,眼下我得走了。左右無事,你自個兒逛逛園子。得空可讓管家過來給你說說謝府的情況。”
孟韻在榻上翻了個身,臉朝着謝輕舟的方向,想睜眼,但眼皮仿佛有千斤重。
半夢半醒間,聽着謝輕舟的話,孟韻不知想到了什麼,眉心皺成了一團。
她嘴裡嘟囔着說自己知道了,讓他慢走,又說她應該起來服侍他。
謝輕舟聽得好笑,連聲說着“不必”,将她露在外頭的腕子往被窩裡一塞,又滅了燭火,這才悄悄離開。
春日,鳥雀鳴聲啾啾,陽光穿過雕花镂空的窗扇,撒到了紗帳委地的榻前。
孟韻幽幽轉醒,一睜眼便是繁花覆頂的帳幔,陌生奢靡的感覺襲上心頭,足足緩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自己已來到了時下最繁華的西都——長安。
撩開手旁的紗帳,天光已是大亮,孟韻喚了聲“青幺”,門便應聲而開。
随青幺一同而入的還有幾個婢女,統一着青色服飾,青幺神色嚴肅,昂首走在前方,氣勢十足。
“都放在那兒吧。”青幺伸手指了指桌子,婢女們齊齊應是,将手裡捧着的托盤一一放下,悄悄站到了一旁。
托盤上的衣裳首飾流光溢彩,一見便知是華貴之物。
孟韻知道這裡不再是蘇城小小的衙署,而是富貴長安城内的謝府。饒是她心中做好了準備,可不知接下來要面對什麼,忽然感到一絲迷茫和無措。
這才是來長安的第一天。
青幺冷臉見婢女們站好,緩步進了紗帳,一見孟韻,圓圓的臉上這才挂上了笑容。
“夫人可要起了?”
長安之行,孫媽并未跟着一同過來。一是她上了年紀,不宜長途奔波勞累;二來蘇城的鋪子正好需要留人照看,孟韻便做主交給了孫媽。來之前,孫媽已然叮囑過青幺,“凡事放機靈點,萬萬照看好娘子。”
孟韻笑看她一眼,點了點頭,才剛披衣站起,已有人呈上梳洗所用的巾帕熱水。
青幺瞪了一眼搶自己活兒的人,奈何對方訓練有素,始終低着頭,麻溜地服侍着這位謝二夫人,讓青幺連瞪幾下都撲了空。
孟韻拍了拍青幺的手以示安慰。
說實話,她的确不太習慣這樣大張旗鼓地接受别人的伺候。但為了不露怯,孟韻半是好奇半是别扭地熬過了這一出大場面。
用早膳時,孟韻忍不住了,便讓婢女們通通下去,隻點了一個機靈的帶路,讓她帶着自己去逛園子。
*
朝會散後,謝輕舟與林澈并肩往宮門處走。半道上來了一個年輕的小太監,斯斯文文地叫住了兩人。
“謝大人,聖人口谕,宣甘露殿觐見。”
林澈笑眯眯問:“公公可有聽錯,聖人隻宣了謝大人一人?”
小太監皺眉,“林大人,咱家确實沒聽錯。聖人隻讓謝大人一人前去。”
“也罷。到底是謝大人更得臉面。”
林澈拍了拍謝輕舟的肩膀,給了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施施然坐着謝家的馬車離開。
他可不是白坐,得去給韻娘報個信,順便蹭一頓飯。
最重要的是,他想見一見楚容。
*
甘露殿,涼亭。
寬大的屏風遮住涼亭兩面,珠簾随風晃動,清脆作響,亭下人影悄悄。
小太監在前引路,憑着令牌,二人在禦林軍守衛的宮道上暢行無阻。
很快,謝輕舟便來到涼亭前。
柔風撲面,微微寒意侵入頸中。
“微臣謝輕舟,參見聖人。”
亭中的天子手執一枚黑石棋子,指縫間透出碧綠色的幽光,他聽到聲音,擡眸看向階下躬身問安的少年人。
天子打量了謝輕舟許久,半晌方道:“起來吧。”
“多謝聖人。”
少年應聲而起,脊背挺直,面如雪松,眉目清冷堅毅。
天子仿佛見到了記憶中的故人,朝他招了招手。
謝輕舟邁步上了台階,剛挪一步,便聽天子說道:
“朝中事忙,朕還未來得及恭喜謝愛卿新婚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