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穩穩停在一所茅屋前,謝輕舟率先下來,回身去牽孟韻。
楚容緊随其後下車,瞪了一眼莫名其妙跟來的林澈。
林澈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為了掩飾尴尬,睜大眼睛四處望了望。
“今日拜祭伯父伯母,怎麼不見謝大哥?”
謝輕舟帶着人往茅屋的方向走,嘴角露出一絲神秘的笑意,回道:“他還有事,晚些時候單獨過來。”
林澈“哦”了一聲,二指并攏,恍然大悟般地點了點虛無,順理成章地跟上來。
從茅屋中迎面走來兩個穿着褐色麻布衣衫的中年人,一男一女,乃是專門在此看守謝家二老墳墓之人。
兩人見謝輕舟來,俱是屈膝一禮,恭恭敬敬地将人引進去。
茅屋布置十分雅緻,格局雖小,但裝潢宜居。
謝輕舟向孟韻介紹了這兩人的身份。
他們原先是長安近郊的一戶農家,家中兒子生了重病,出門尋醫途中意外遇上了巡視的謝老将軍,請來軍中名醫救治,這才撿回了一條命。
是以,當兩人得知謝老将軍突遭意外,為報答謝老将軍夫婦的恩德,主動提出為他們守靈。
後來謝輕鴻駐守邊境,他們的兒子也跟着在軍中任職。現如今,當年病笃的幼童已是個得力的副将。
孟韻了解了前緣,斟酌着喚了一聲“鐘伯、鐘姨”。
被喚“鐘伯”的男子憨厚地笑笑,隻道:“二夫人客氣了。謝老将軍對我們家恩重如山,能為他和老夫人做點身後事,是我們一家子的榮幸。”
“是呀二夫人,這是我們的榮幸。”中年女子接過話頭,笑得一臉敦厚,“老婆子瞧夫人您模樣生得和善,老爺老夫人見了您,必然高興。”
孟韻略點了下頭,謙遜道:“鐘姨說笑了。”
鐘伯看了看屋外的天色,對謝輕舟道:“郎君,祭拜所用之物都備齊了,時辰不早,可要動身了?”
謝輕舟點點頭,放下手中的茶盞,“走吧。”
一行人便起身,來到茅屋後不遠處的一片竹林。
竹林深處,安靜地伫立着兩座石頭砌成墳墓,一大一小,墓碑四周幹淨,并無雜物,可見常常有人打掃。
鐘姨将食盒中祭拜用的果品、點心一一擺好,和鐘伯兩人退到一旁,将剩下的時間留給謝輕舟和孟韻。
謝輕舟的目光仔細略過眼前的一草一木,他伸出手指撫了撫石碑,指尖依次滑過“先考、先慈”四字,觸及一片冰涼。
他無數次撫摸過這塊石碑,日日夜夜都提醒自己,絕不能忘記雙親逝去的痛苦。
可如今,故地重遊,他的心卻不似從前那樣漠然,一片平靜。
大仇得報,又有嬌妻幼子在側,謝輕舟的臉上露出一絲釋然的笑容。
他對着石碑喃喃道:“阿耶、阿娘,幕後兇手已被繩之以法,你們在天之靈可以安歇了。”
往昔的記憶走馬觀花一樣在謝輕舟眼前閃現,悲傷的意志隻讓他沉淪了一瞬,眨眼之間,眼中便已恢複清明。
他今日還有一樁喜事要和二老分享:“對了,兒子還帶了一個人。”
謝輕舟轉身牽着孟韻的手,将她帶到石碑近前,眼神堅定,語氣溫柔,“别怕。”
孟韻搖搖頭,這是他的親生父母,她尊敬還來不及,怎麼會害怕呢?
孟韻順從地跟着他走,然後一同跪在面前的蒲團上。
兩人各自燃了一炷香。
謝輕舟将她懷有身孕的消息絮絮道來,面上全是初為人父的欣喜,随後恭敬一拜,祈禱孟韻平安生下孩子。
孟韻看着他傻乎乎的模樣,心裡感動又好笑。
她擡眸看着面前氣勢恢宏的石碑,發自内心地虔誠,合掌拜了拜。
“不孝兒媳孟韻娘,今日才來拜見二老。願二老在天有靈,保佑我們今後阖家團圓、平安喜樂。”
孟韻将香插.進香爐裡,青煙袅袅飄向高空,直到稀薄至肉眼不可見之狀。
“這香燃得好,老爺老夫人這是高興呢!”鐘姨在一旁忍不住道。
眼見謝輕舟扶着孟韻起身,林澈用胳膊肘捅了捅楚容的手臂,“咱們也去問候一下伯父伯母?”
“知道了。”
楚容看着謝輕舟和孟韻二人恩愛的模樣,一臉欣慰。
她最是知道兩人這一路不易,經曆了許多波折,才有今日的圓滿。
長安之行順利得到皇後的認可,撇清留言,還有了孩子,楚容真心替他們高興。
幾人燒送了些紙錢,再整齊地一拜,便動身離開。
臨行時,孟韻忍不住回望了一眼身後,看到火盆中的焰火熊熊燃燒,她的心裡有說不出來的感受。
阿耶、阿娘,你們放心,我會替你們好好照顧臨帆的。
謝輕舟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停下腳步,回身與她對望。
他捏了捏她的手心,掌心的力量穩穩當當地将她托上了馬車。
*
謝家的馬車剛走遠,茅屋外就響起了一陣急切的馬蹄聲,馬兒一聲嘶鳴,一道渾厚的“籲”聲便在籬笆外響起。
螽甯公主在馬上被颠了一路,鬓發散亂,珠钗不全,整個人驚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