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沙啞低沉,不像他平時清朗的音色,似乎還帶着點譏諷的意味。
阿越驚得頭皮發麻,差些蹦起來。定睛一瞧,無疾仍安然熟睡着,呼吸依舊平和。
還挺會裝。好家夥,敢耍我?
她臉頰發熱,惱羞成怒地掀了他的被子。
無疾驚醒,攏了攏略微敞開的衣襟,坐起來一臉茫然地看着面前怒氣騰騰的少女:“阿越?怎麼了?”
也許是剛睡醒眼底有些充血,他雙目泛紅,眼尾的弧形血色尤其濃郁,略顯出一絲妖邪之感。
阿越抱起雙臂,俯身審視他,反問:“你說怎麼了?膽肥了啊你,好玩嗎?!”
“什麼?”無疾還是發愣,眼中紅染已經褪去,又恢複平時那副清純無辜的模樣,看上去像極了在裝傻。
阿越氣不打一處來,卻又無法發洩,罵也罵不出口,打又打不得這厮,隻能站着幹瞪眼。
無疾被盯得心裡發毛,心道不妙,然而半晌後,預計的一場暴風雨卻沒有來臨。他見面前人陰晴不定,硬着頭皮問:“我又惹你生氣了?”
阿越在反思。
以前在山中對自身脾性無所覺察,但自從遇見這倒黴鬼,她胸中怒氣就沒停歇過幾日,這才發現自己的火氣原來這麼大。
沖動易怒乃習武者大忌,回想昨夜,她與那細作拼殺之時,也是因此吃了虧。
看來是應該好好修身養性。正巧,不妨就拿眼前的家夥練練性子。
她平息怒意,換上笑顔,前所未有地溫柔道:“沒事沒事,我的錯,不該吵醒你。”
“……”
無疾徹底懵了,望着她,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你覺得我脾氣好嗎?”她笑眯眯地問。
“很好啊!”
“以後會更好。”阿越摸了摸他的頭,揚長而去。
*
兩日後,晨間暖陽照徹,晴空一碧如洗。
衛靈拿着一盒糕點走出房門,正好瞧見無疾獨自落寞地坐在廊前。
她上前問道:“怎麼不見阿越妹妹?”
“去竹林練劍了。”無疾轉而問,“她的傷沒事了麼?”
“嗯,我昨夜為她換藥時看過,已無大礙。阿越體質過人,恢複得很快。”
“那就好。”
衛靈頓了頓,将食盒遞給他:“我愛做些揚國蜜糕,自己一人時常吃不完,聽阿越說,你喜歡點心,正好送你一些。”
無疾平靜的目光落在那盒糕點上,無甚表示,似在糾結,久久沒有回應。
衛靈垂眸,把木盒放在他身邊,問:“阿越妹妹練劍,你怎麼不去陪着?”
無疾眼神黯淡下去,心有餘悸,憂愁浮于面上。他難過道:“我懷疑阿越被我氣瘋了,這兩天像變了個人,不怎麼和我說話,隻對着我笑。”
“你做什麼了?”
“不知道……”
衛靈忍俊不禁,安慰他:“别多想,阿越對你那樣好,怎麼會生你的氣。”
無疾覺得有道理,點點頭,起身說:“我去找她。”
剛邁出一步,衣袖卻被身後人拉住。
“……拿着吧。”衛靈輕歎,将食盒遞到他手邊。
無疾猶豫再三,還是不忍拒絕美食,便厚着臉皮接下:“謝謝衛姑娘。”
衛靈欣然一笑,又問:“你今年多大?”
無疾搖頭,表示自己不知。
美人目光似水,望着眼前這個相貌不輸自己的年輕男子,有片刻失神。
她溫聲道:“我應該比你年長,今後就同阿越一樣,叫我姐姐,好嗎?”
無疾笑笑,回了句:“好。”
“不出意外的話,沈先生今日就到,阿越告訴你了吧。别擔心,你的病會有辦法的。”語罷,衛靈才緩緩松開了他的衣袖。
“多謝衛靈姐。”無疾颔首,轉身離開。
衛靈駐足原地,眸光輕顫,指尖嵌入掌中。她怔怔望着遠去之人,直至那道背影消失在視線盡頭。
等回過神來,才發覺有淚水滑下臉頰。眼簾之中明景失色,日光朦胧。
門前那株梨樹綴上了星點雪白,那是原本于枝頭含苞待放的骨朵,不知何時被歡悅鈴音喚醒,迎着春光綻開些許,将蘊藏已久的芬芳吐露。
“今年的花,開得真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