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疾靜靜聽着她難掩喜悅的話語,将目光從水面上收回,投向正前方。
少女的背影在夕照中也似一縷幻夢,好像被風一吹就會悄然散去。
他失神片刻,垂下眼簾淡然一笑,眸光暗了暗。
下一刻,隻聽不遠處響起尖銳的哨聲,音波幾乎穿透耳膜直刺入腦中。劇烈的頭痛令他呼吸一滞,猝然止步。
阿越卻聽到不知何處傳來動聽的樂音,駐足道:“咦?有人在吹笛子?”
刺痛轉瞬即逝,無疾耳中的聲音也變為笛樂,仿佛方才隻是幻覺。可他心底卻驟然生出莫大的恐懼。
“阿越……”他想說不太對勁,而話語竟像是卡在了喉嚨裡,怎麼也講不出。
“嗯?”阿越回過身來,望着身後突然站着不動的人,看不出他面上有任何異常,“怎麼了?”
少頃,無疾聽見自己沙啞道:“我想解手。”
“……”
笛聲已停,隻剩水流潺潺。
阿越白了他一眼:“我當是怎麼了呢,至于扭扭捏捏的麼?快去。”
他便颔首退步,轉身走入林中,步伐比先前穩健許多。
這一去,直到太陽落山都沒再出來。
阿越等得不耐煩,進去找了一圈,結果連半個人影都沒碰着。
……怎麼回事?
無疾……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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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夜色深沉,山鸮的孤鳴在僻靜的荒野間顯得格外陰森。
闌山深處,一間荒廢的草屋裡亮起熒熒微光,映出身處其中的高大男子。
男子約莫二十五六,身材健碩,穿着打扮很是尋常,面上卻濃妝豔抹,化得雌雄莫辨,貓頭鷹一般水靈靈的大眼睛更是顧盼生輝,滿帶憐惜地盯着躺在破舊床榻上的人。
無疾幽幽轉醒,睜眼前,莫名歎了口氣,而後意識突然清明。
就聽噗通一聲,身邊有人發出難聽的鬼哭狼嚎。
“我的祖宗啊!可算找着您嘞!”
無疾打了個冷顫,猛然翻身坐起,下巴差些驚掉在地。
隻見面前跪着一個看上去非男非女的家夥,淚眼婆娑涕泗橫流地沖着他哭嚎。
“您可讓我好找啊我的主呦!我跋山涉水幾乎都快把虞揚的地界都翻遍了。”這人哭得都抽抽起來,妝花得慘不忍睹,“再找不到您我魂兒都要吓沒了啊!那個混蛋回來要是知道了肯定會扒了我的皮……嗚嗚嗚我好苦啊。”
無疾害怕地想踹開他,但看他模樣實在可憐,忍着沒動腳。
“你……你是什麼人?”
男子聞言,滿臉震驚,不可思議地看着他:“怎麼您居然不認得我了嗎?”
無疾疑惑地搖頭,思索片刻又喃喃道:“但似乎很熟悉……”
“當然熟悉啦!我是笑笑啊!”男子聲音一變,甜膩的女人哭音從嗓門裡發出,驚得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是您的笑笑呀!陪您玩泥巴,給您做玩具的笑笑呀!”他說着從懷中掏出一隻木鳥來,“看,您喜歡的小山雀,我都給帶來了!”
無疾震驚到無以複加,五雷轟頂都比不過此時的感受。他搖頭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怎麼會?您竟然真的忘了我嗎?嘤——果然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哪怕是自己含辛茹苦照顧的,長大了也翻臉不認人……”
“變态啊。”無疾險些吐出一口老血,顫抖着想逃,卻被這什麼笑笑給一把摟住腰身。
“什麼?你居然說我是變态?嗚嗚嗚你以前可是大力支持我的呀!”笑笑死死抱着他不放手,“不許走不許走!見了奴家就想跑,你怎麼可以這樣!”
救命啊啊啊啊——
“阿越!”這兩字簡直是脫口而出。
自稱笑笑的男子突然臉色一沉,松開雙臂:“好嘛,果然是移情别戀,哼!”
無疾趁機要走,奈何太過緊張,被門檻絆倒了……
笑笑在身後放浪道:“你逃不出奴家的手掌心啦,快回到我懷裡來~”說着撲了上去。
“别鬧了。”無疾忽然道,聲音低沉沙啞。
那變态家夥像是聽到了什麼可怕的話,瞬間收斂止步,瑟縮地站好,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望着門邊人。
無疾不明所以,爬起來就跑。
“嘿呀這倒黴孩子敢耍老娘?給我站住!”笑笑氣得一拍大腿,張牙舞爪地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