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沒事吧?”
地道昏暗無燈,隻靠火折子照明,他看不清身後女子的面容,隻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竟有些發怵。
阿越輕笑,聲音裡透着疲憊:“擔心我啊,我能有什麼事。”
少年别扭地嘟囔了句什麼,又小心地問:“那個夜隼,是你殺的?”
“嗯。”
“他身上都沒有緻命傷,你是怎麼做到的?”
阿越聽他話裡帶着甚是罕見的敬佩,不禁學着他以前的語氣,驕傲道:“很厲害吧,就不告訴你。”
“……”
這小子居然也不回話嗆我,看來是真的被震撼到了。阿越暗忖。
她想笑,又痛得笑不出來。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油鍋裡翻滾,哪還有打趣的心思,強撐着不倒下就是現在僅存的念頭。
看樣子,她隻有最後一次拼盡全力的機會了。再度爆發之後,身體恐怕将徹底崩潰。
請來的醫者說,瘴毒毒性已經在體内紮根,無法祛除,若再透支體力,将有性命之憂,然而即便好生修養,随着年月漸長,人也會變得越來越虛弱……
這些話本是當着妘謙一人的面講的,妘謙聽罷似乎不忍轉訴,編了個謊含糊過去。孰不知阿越耐不住偷聽,已經知曉全部。
所以這些時日她表面裝作情緒如常,實則低落不已,想法也是混亂而激進。
窩漏偏逢連夜雨啊……剛下山時順風順水,卻趕在這個節骨眼上,讓她倒黴透頂。
若說殺人之前,阿越忐忑當中還懷揣存活的希望,那麼今夜過後,神技練成,吞下這顆定心丸的同時,一切恐慌連帶着生死之慮都不複存在。
她其實思考了很久,也想得很清楚了。如果命運注定晦暗,為何不就此放手一搏。
她要無名絕技在破曉鋒刃之上大放異彩,登頂劍道;要讓山越古族深埋九幽的仇恨滔天而起,與虞國之國殇一同在薛缜,乃至揚王的心上烙下印痕。
比之苟活于亂世,如此才不留遺憾,不辱使命!
方羽沉默良久,縱然不知身後人的心聲是何等激烈決絕,也隐約體會到一點她的情緒。
他謊稱林中來者是宣城信使,然後簡述了當時在湖邊發現阿越與田翼被人下毒的事,但沒有說出兇手的身份。
阿越聽罷,輕斥道:“那麼危險的人,你就敢獨自去追,不要命了?”
方羽腦海中回蕩着花鸩的命令,不免又生出愧疚。他異乎尋常地道了歉,反讓阿越不習慣。
“對不起。”少年低聲說。
“……喂,你這是怎麼了,沒追到人不至于這樣吧。”
“曾經我讓你去和薛缜打,所有人都這麼期望,當然你自己也一樣,這本就你的心願……”
“可是,現在我不希望你去了。那混蛋不曉得有多麼厲害,我怕……我怕你打不過他。”
阿越怔了怔,笑道:“看不起我啊?”
少年有些急了:“不是!”
“我、我真的……真的不想你去送死!”
他憋出這話,差點讓阿越咬着舌頭。
“什麼?”
方羽索性放開了說:“很多事情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一旦出頭,暗中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都會盯上你。到那時候,想走也來不及了。”
“你總是說你了無牽挂,但我感覺得出,你其實在乎很多人,就比如……比如那個你帶下山的,叫什麼來着……你不是說過,他被送去了炎陵,你還要去看望他的嗎?”
“…………”
阿越聽到此處,目光微顫,忽地停下了腳步。
這段時間過得渾渾噩噩,大半關于那個人的記憶都被抛去了腦後。
她怎麼忘了,無疾……還在等着她麼?
那家夥那麼傻,大概會等吧。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輕易許下承諾。
“小羽,轉過來。”
“幹嘛?”
“你是不是我義弟。”
方羽不解:“算是吧,怎麼了。”
阿越走近,瞅他半天,像是鼓足了勇氣,才溫柔地說出心裡話:“如果,我是說如果啊。如果我死了,你幫我辦件事。”
少年氣道:“你能不能不要說這麼不吉利的——”
“去炎陵,找到一個叫無疾的人,告訴他,阿越要他認真吃藥,認真養病,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