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南方暴雨，導緻長江泛濫，東離受災淹了衆多田地，南方開始上書，要求朝廷減免賦稅
朝廷準了
誰知黃河春汛，又淹了靠西的州郡，于是也紛紛上書請求減免
一堆奏請上來，離旭堯犯了難。東離看似花團錦簇，實則已如一盤散沙，府庫連年虧空，朝廷隻出不進，已是獨木難支，朝堂之上炸開了鍋，掀起了如何開源節流的争論，從最開始的降低薪俸，增加商賦，到後面的殺雞取卵，殺富濟貧，最終陷入了沉默，因為官員想的永遠是庶民之間如何相互救贖
最終一個叫梁志的地方官吏上書提出了懲治貪腐的建議，書中提到了連年赈災、興建的大部分款項都落到了官員手中，而且地方還在巧立名目收各種賦稅，秋糧，官員在外私置田宅，地方賣官鬻爵，從上到下都是一條看不見的利益鍊
于是離旭堯采用了他的建議，并且擢拔他為朝廷刺史，行監察百官之權，大刀闊斧的進行改革和查貪，從四月份開始連月大雨，陰霾也終于籠蓋在了東離的上空
遭災的州縣民不聊生，官員自顧不暇，應飛揚自請前往勘查災情，并領了治理兩岸災害，堵決口興良田的差事
二人配合，由梁志查抄贓款再送到一線應飛揚的手中
梁志查了十幾天發現收效甚微，甚至舉步維艱，因為更多的人開始“抱團取暖”，要想不被查抄，唯有拉更多的人下水，他總不能将所有的大臣都殺了，這可是動搖國之根本的舉措，梁志承擔不起這個責任，離旭堯也賭不起
于是官員之間似乎又有了難得的默契，在聽完梁志的陳情和分析利弊後，離旭堯隻是沉默了一會兒，便用一句話就給了答案
那就都殺了吧！
梁志聽完後，眼神複雜的看向離旭堯，他們兩的骨子裡還是不同的，離旭堯的狠是他終極一生拿不起的東西，若是不按量級刑罰最終隻會——亂
于是他想到的是敲山震虎，他也需要一隻兩袖清風的隊伍，形成足夠的對抗之勢
再腐朽的朝廷也有好與壞的區分，梁志很快找到了幾個官員，大多數是被貶不得志的或是地方上多年不得提拔的人
他認為這樣的人要麼正直，要麼平庸，但絕對不會是同流合污之人，可是他不懂人心，這裡面也有不得志的隐陰私小人，在陰暗裡扭曲爬行
他們翻了近三年，甚至是五年，十年的府庫所有賬目，查抄了帝都十幾個官員，囚系了包括地方已經緻仕的大小官員數百人，期間人人自危，生怕禍及自己
梁志陳了新的政策，用現在的話講就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若是主動投案陳述者免除死罪，舉報有功者從輕處置，無私奉獻者論功行賞
朝堂之上，官員内部出現了撕咬，陳書檢舉告發的不計其數，而最開始與梁志一同辦案的人，也終于迎來了他們公報私仇的機會，诏獄之内如同人間煉獄
梁志不掌刑罰，對诏獄之内此刻正在上演的酷刑一無所知，而離旭堯隻是默許
被抓進去的人先是死打一頓，反正也是辦公事，打完再說，接着就是問訊，大部分都是讀書人，哪裡禁得起這般折騰，有些沒幾下就供認不諱，但凡有過往來的，欠過債的，還過錢的，甚至說過話，有些還捏造拖人下水，朝廷烏煙瘴氣，诏獄填到人滿為患，越查越多
梁志終于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而離旭堯也将一個帝王此刻的手段與心機暴露無遺，為平民憤與衆怒，他将壓在桌案之上也被他壓下的彈劾公之于衆
離旭堯坐在龍椅之上，望着下面或是義憤填膺，或是戰戰兢兢的大臣，事情并沒有結束，查處貪腐隻是第一步，接下來他還有增加商賦，而面對這些商賈的憤怒，他也理所當然的讓梁志承擔了所有罵名，所以他下令處死梁志，以及那些曾經在诏獄裡得意忘形的酷吏
但是他沒有停止這兩件事情，隻是緩和了手段讓這兩件事變得理所當然，畢竟和最開始的血肉模糊相比，他的舉措顯得能讓人接受多了，雖然本質其實是一樣的
梁志的極刑定在了五日之後，在菜市口公開行刑
這樣的場景，庶民往往擠在了最前面，士大夫們則在高樓茶館之内
慕玄也在這幫民衆之中，她起初是因為東離陡然的增加商賦前來，自然也是聽了前因後果，讀懂了他的故事，他不過是皇權政治的犧牲品
她知道離旭堯或許一直都知道怎麼做，因為在漁陽帝江或多或少的算是教過他，隻不過魚闆上的魚換了，他不能如同當時那樣簡單粗暴，他也需要一把刀，好用又随時可以丢棄的刀
梁志走上了刑場，他不願屈膝下跪
高台上搭着簡易的棚子，坐上之人一聲高喝：“梁志，你殘害同僚，擡高商賦，坑害商賈，造成諸多冤假錯案，你可知罪？”
“呸！”
“诶？放肆”監斬官手一指質問差役：“這樣的人，你們還在客氣什麼”
差役壓着他，在台上搏鬥了很久，似乎也驚歎這樣一個文官也有如此的力氣，于是找了碗粗的木棍給他打的跪在了地上，差役立刻撲上去掣住了他
高台之上，訴着他的罪行似乎罄竹難書，菜市口的百姓也議論紛紛，慕玄卻隻盯着這張平靜的側臉，覺得他不該是這樣的結局，可是隻能是這樣的結局
這是君臣博弈裡最真實的恐怖
民間流傳至今：人若判斬刑，親人可送斷頭飯，斷頭飯也不過是一些飯食，一塊生肉和一碗酒，慕玄四下看了看，發現似乎并沒有人給他送
她平日裡喜歡小酌，尤其這些日子，靠着酒強撐了精神，因此随身帶着酒葫蘆，她遞給身邊一個大娘一塊銀子，囑咐她替自己買塊生肉，又讓身邊的小叫花子去附近的酒樓買兩樣像樣的飯食，當然她給的足夠多～
慕玄擠上前，揚聲道：“大人，請讓我送梁大人最後一程”
高台之上的人拍案而起：“大膽，他不過一屆階下囚，哪還是什麼大人”
“他是我心目中的大人”慕玄走上台，沖高台一拜：“我今日也不過是想送上一頓壯行飯，大人，這可有違東離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