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怎麼才回來。”
二丫接過蔣八姑娘手上的籃子,忽然探頭看了看地頭的三人。
她像球一樣沖出去,叉腰出去大罵:“哪裡來的外鄉人,在這亂踩什麼莊稼!不是你家的地不心疼啊。”
風中隐約飄來零星聲音。章景同并沒有聽清,遠遠隻見一個胖小妞嚷嚷着什麼。一副非常生氣的模樣。
章景同問焦俞環俞對面在喊什麼。
這次兩人卻難得默契的說:“沒,沒什麼!”
三人沒有在臨溪縣多留。當夜就回了華亭縣。
京城同樣是日晴天,天空碧藍如洗,沒有人駐足欣賞。隴東的平淡,京城的波卷雲湧,是背道而馳的。
章聿雲入獄第三天。章家外孫楊英哲繼續來東宮報到。
東宮的齊夏光見到楊英哲神色依舊,不由得歎了口氣。主動問了句:“你到好心情。我都不知要如何給景同說。”
楊英哲颔首和齊夏光打過招呼,他笑了笑說:“不好心情能如何?這些年我隻知道三舅舅在河南少林寺學武強身,卻不知他闖蕩武林。不然我早去勸幾句了。”
楊英哲三舅是老來子,和他年紀相當,大不了幾歲。這些話他還真敢說。
問題是,他并沒有撒謊。以前楊英哲不知道章聿雲入了武林,後來去江州的時候,他知道了。但一直沒找到機會和章聿雲單獨談談。
現在事情到了這一步。楊英哲除了多來東宮行走,還能怎麼辦?
這時,周廣川遠遠的來了。齊夏光和楊英哲看見了就閉嘴了。——齊夏光和章家的章霁煦關系極好,對章景同還算有幾分兄弟情誼。
但周廣川和章景同素來不對付,兩人脾氣不和的厲害。
齊夏光支楊英哲先走,免得他和周廣川撞上,聽見什麼風涼話。楊英哲點頭,卻走晚了一步。
周廣川叫住楊英哲說:“楊世子,等等我有話對你說。”
齊夏光同情的看了楊英哲一眼。離開,給他們留下說話的空間。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掉。
楊英哲歎了口氣,說:“周大人請講。”
周廣川斟酌了片刻,對楊英哲道:“章家的事……你得像個想個法子通知章景同一聲。”
怕楊英哲對出門在外的章景同報喜不報憂,他重重強調了一句:“章景同是章家的嫡長孫。這件事他必須知道。不管他是在隴東還是在天邊。他将來是要支應門庭的。”
楊英哲自有打算,覺得周廣川很多事。“周大人這話說的有趣,景同和我都尚在進學。家中長輩仍在壯年,怎麼就到了要支應門庭的時候了。我三舅舅的事,章家長輩自會處理。太子都不讓我給景同說。周大人這是讓我陰奉陽違?”
周廣川冷冷地說:“江湖人多年輕力壯,正值壯年。此事告訴景同,他許是還能在隴東助你們一臂之力。一味的瞞他,隻怕章家要失去天大一個先機!”
周廣川話盡于此,隻留楊英哲一個人默默思考。
*
章景同連夜從臨溪縣趕回,在華亭好好睡了一覺。
次日天一亮,還不等章景同送去衙門。焦俞就拿來一份密文書送給章景同。“大公子,東宮傳來消息。”
章景同隔窗看了眼守在廚房正在忙碌的蘭婆子。
環俞會意,縱然不太擅長打交道。也熱情的過去讓蘭婆子幫他炸紅薯。
章景同這才問焦俞:“什麼渠道來的。”
焦俞在正經事上還是非常嚴肅的,他道:“門口一個小販送來的。說是京城大相國寺供奉的經文,問我買不買。那小販應該是受人之托的。誰送來的我沒察覺。周圍幾條街上都沒有特别的人。”
章景同‘恩’了一聲。拆開經文,一目十行。連破譯書都不需要,就讀出了上面的内容。
過了一會兒,章景同随手折起信,放到一旁,笑道:“沒什麼大事。難怪這樣敷衍。”
焦俞滿臉疑惑。
章景同對焦俞解釋道:“東宮送過來的家書。說四叔的女兒找到了,和我前後腳回了章家。三叔也回京了。”
焦俞很懷疑:“太子寫這些給你做什麼?這些夫人寫家信時自然會告訴你啊。”
章景同神秘一笑。轉瞬心裡淡淡揪緊。
章景同騙了他們。
這封信雖然是走東宮的路子寄來的。寄信人确是楊英哲。
楊英哲是章景同姑姑的兒子,建由候府的小世子。
章景同和楊英哲一起長大,少年時都在太子身邊做過伴讀。情誼深厚。
楊英哲在信裡說,章聿雲入獄了。
準确的說,三叔章聿雲冒死犯上。觸怒了皇上,人被打入了大牢。現在情況堪憂。
四叔馮玉琢已經開始張羅章家除名章聿雲了。
三叔章聿雲是章家唯一一個混迹江湖,避開兄弟權力資源的人。章家已經很對不起他了。
如今還要除名,實乃讓人寒心。
不過楊英哲在信裡讓章景同不要着急。說這是章聿雲和馮玉琢商量好了。這兩個人雖然一個姓馮,一個姓章。卻從娘胎裡就在一起心心相印,雙胞胎的默契這麼多年都沒有變過。
章聿雲做的是一件誅九族的大事。隻有快刀斬亂及時和章家切斷聯系,章家才有可能不被牽連。
楊英哲在心中讓章景同抓緊搜集出隴東軍所的濫竽充數的兵力。越快越好。
章聿雲要救江湖。
皇上不能違背祖宗之法。
唯一可利用的就是眼下朝廷和大周的戰事。
江湖人都是天生的尖兵,武力高超,在戰場上可堪大用。不過是皇上放不下架子和心結用江湖人罷了。
架子,事關先祖。這個章家、楊家來解決。
可如何解皇上心結。就得看東宮太子、章景同的了。
章景同長籲一口氣。這封信來得太快太急,讓他有些措手不備。
現在的章景同還沒有在華亭站穩腳跟,貿然出手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揣測和懷疑。
可現在他管不了這麼多了。
用過早膳。章景同上縣衙去了。
華亭縣衙喜氣洋洋的,和平日的死寂有些不同。
孟徳春看見章詢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就笑:“幹嘛苦瓜個臉。縱然我騙了你,那高家小姐又不是個醜的。怎麼這樣怨氣的看着我。”
整個師爺房熱鬧非凡,章景同默默的站在書案旁邊,一直在翻開近些年的隴東新丁人口。
孟德春還在數落章詢,嫌棄的看着他身上又一件嶄新的外袍。不由得罵他:“你這後生也太糟蹋了。自從你來了華亭就沒看見你一件衣服穿過兩遍。你不洗衣裳?穿一件丢一件?太糟蹋了。章家再家大業大也經不起你這麼糟蹋啊。”
章景同今天穿的是一件暗玉紫的杭綢直裰,一看就不是隴東這邊的手藝。
章景同心裡有事,反應有些慢。打着哈哈道:“家裡的洗衣婆子還沒有雇到,衣服先在家裡攢着。我同行身邊隻有兩個小厮。為了在先生面前體面,隻好這般。”
見孟德春的目光落在他正在翻的書冊上。章景同手一頓,忙開口道:““孟師爺,下次再有這種事。你就别讓我去了。”
他一臉低落的道:“我還真以為臨溪縣的高師爺需要助手。興奮的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誰知去了卻是相看這樣的事。”
孟德春不以為意,笑眯眯地問:“那高家小姐不漂亮嗎?難道你不喜歡?”然後又訓他:“出門在外就别擺少爺架子了。也不知道爹娘給你多少錢。雇什麼洗衣婆子。以後有髒衣服拿給你師娘洗。銀子省着點花吧。”
章景同舊冊随手放下,隻顧着賠笑拒絕,滿心敷衍。卻不知孟德春此舉是把他當自己學生、甚至子侄看。一旁學幕不是羨慕。
可一想到那章詢來華亭不過短短半月,就将那華亭縣衙數十年的積錄理的一清二楚。雖然孟德春沒正式安排他做什麼。可就耐不住人家眼裡有活。
起初大家都以為章詢殷勤罷了。
可誰知章詢走了一天,尹大人突然帶着京引官來華亭縣衙考察。錢谷、刑名、軍幕、賬房查了個遍。
隻有負責錢谷的孟德春能條理清楚的答上來數十年前的戶籍名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