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景同一夜未睡。
因為擔憂三叔,章景同又連夜寫了好幾封信回京城。讓太子謝翀幫忙周旋周旋。
無論如何不能讓皇上一怒之下把章聿雲處死了。
關着,人活着。事情就有轉機。
就跟當年譚宗賢連夜密謀帝王害死劉宗光一樣——不是沒有别的解決辦法。而是這樣最快,最利落。
人死了就幹淨了。隻要活着,就有千萬種轉機。
過了幾日,太子的信回來了。
太子并沒有收到章景同的信,他的信和楊英哲錯開了。或者說,楊英哲是背着太子給章景同寫了第一封信。
信中,太子把楊英哲送來的消息又概要說了一遍。
除了少了楊英哲信中涉及的章家安排。此外,還多了一條新消息:章聿雲被從刑部大牢轉移到大理寺了。
章景同收到信長松一口氣。臉上多了一絲笑意。
轉移到大理寺就代表事情多了一絲回旋的餘地。
大理寺是章家的勢力範圍。章景同的父親就是大理寺正卿,章聿雲去了那裡。一定程度就代表了安全。
雖然朝廷所有眼睛的盯着。章家并不能把章聿雲偷渡出來,或者給他安排什麼别的好處。
可至少一點,章聿雲不會‘原因不明’的死在大牢裡。
孟德春剛和幾個同僚喝完酒,回到家裡交代兒子孟宜輝:“明天你跟衙門的章詢,去江萍樓接待一下兵營的林仁圃。他會代表隴東地方兵所送來慰兵名單。你隻管接了就是,别和他扯皮。”
孟宜輝知道這不是什麼好差事。有些不情願:“那群兵賊不知道打通了上面誰的路子。這下好了,可如了他們的願了。如果接名冊的時候不和他們掰扯清楚。難不成還真的要按名冊上的人頭給他們發糧?”
孟宜輝嘀咕道:“官倉都空了。今年秋收收上來的糧食納稅都不夠呢,還一隻蠟燭兩頭燒,又要慰兵又要納稅。華亭被掏空了都頂不上這兩個大窟窿。”
孟德春當然知道這裡面的厲害。
孟德春歎氣,對自己年輕氣盛的兒子無可奈何。管又氣虛,不管又怕兒子出事。想來想去,隻囑咐了一句:“這些事還得看尹大人吩咐,你切莫自作主張,惹的大人不快。”
“是,父親。”
孟宜輝面無表情的拱手離開書房。
孟德春歎氣。
想了想,孟德春叫家裡的粗使去一趟章詢家。道:“你去同景家把他這些日子攢的髒衣收來。順便叮咛他一句,明天幫我看好了宜輝,安安靜靜吃了酒收了冊就回來。切莫讓孟宜輝惹是生非,和人嚷嚷起來。”
粗使應是。
去了一個時辰才緩緩回來。他抹着汗解釋道:“……章少爺窘迫的很,無論如何都不讓小的把衣服拿回來。還說孟公子的事師爺放心。他會盯着公子不讓他鬧事的。”
孟德春睡了一覺,醉意已經消了一半。聽了喟歎:“唉,要是宜輝有同景一半省心就好了。”
章詢這孩子比宜輝還小一歲,怎麼就這麼知道分寸呢。該進的時候進,該退的時候退。不搶先,不邀功,卻打眼。
孟德春搖了搖頭。
*
正午,黃沙陽光刺眼。江萊樓客滿為盈,桌桌都有大肉紅澤耀眼。
章景同在門口和孟宜輝碰面。兩人都是互有耳聞,第一次見面。身邊的小厮卻早已見過,互相打過招呼了。
“章兄。”
“孟公子。”
兩人齊刷刷開口,一個親熱一個生疏。章景同和孟宜輝對視一眼,彼此哈哈大笑。互相續了庚齒才發現孟宜輝居然比章景同大一歲。
孟宜輝拍着章景同肩膀,促狹道:“原來不是章兄,是章弟啊。”
“客氣客氣。孟兄弟還是喚我同景吧。”
“走走走,先上樓。”
兩人進了包間,隻留了小厮在外面等着。林仁圃遲到了一刻鐘,也不知是故意擺架子還是路上遇見了什麼事。
章景同在二樓松了口氣。孟德春現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他的‘長官’。
應付長官之子,章景同委實沒有經驗。平日都是别人來奉承他,如今他來奉承别人,生硬的不止一點半點。
好在孟宜輝是個好相與的。他熱情大方,父親雖然是師爺自己卻沒有想過要走幕行,反倒一心奔赴仕途。
孟宜輝現在是禀生,明年就要下場鄉試了。他熱情地問:“同景是你的官名嗎?你官名叫什麼。”
糟糕,孟宜輝這是要續同年。
章景同連忙道:“我官名單字一個詢字。名次很差,在南邊并不出名。孟兄怕是沒聽說過我。”
章詢是東宮給章景同安排的身份。姓章名詢,字同景。
章景同正經官名章時霖。京城所知甚少。
一來時人并不盛行直呼其名,除非指爹罵娘是不會喊其大名的。
二來,章景同出生時正是章家鮮花烹錦的時候。那時候章家尴尬的介于官卿世家和功勳爵家之間。章家在朝廷上話語權太重了,天家有意讓章家承蔭庇傳家。
可章年卿自己就是科舉出身的。章芮樊也是一代權臣。章家就沒有靠過蔭庇過過日子,章家哪個男兒不是考科舉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