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八身上一點章景同還是挺欣賞的。
章景同以前在京城的時候,被女子在寺廟‘偶遇’過,在中學堂的路上‘偶遇’過。甚至于和太子去江州時,沿路去客棧。沐浴的客房裡都有兩個不着寸縷的婢女服侍。
說起來是京城的大小姐,地方望族的貴女。
可沒有一個像蔣英德的妹妹這樣守規矩。看着對自己哥哥、年長的趙東陽大大方方。對其他外男确是克制守禮。連個聲音都聽不見,隻讓丫鬟傳話。
規規矩矩的,不矯揉做作,也不故作矜持。
章景同見她這樣,心裡就生了幾分尊敬的意思。
章景同對有自尊的女孩子,總是報以賞識的。——和男-女-情-愛無關。
而是身為一個女子,她能先立己、愛己。這在章景同眼裡是非常罕見的品質。比珍珠還珍貴。
到了下午,蔣英德和孟宜輝坐着牛車終于來了。
蔣英德率先跳下車,眉毛挑的要飛起。他拍着章詢肩膀大笑道:“……章同景,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我讓你拿喬。嘿,拿喬啊。”
孟宜輝也在路上聽了來龍去脈。他忍俊不禁的對章詢說:“這就叫風水輪流轉。章兄弟馬失前蹄了吧。是不是先前不曾想過,自己還能栽在小姑娘手上。”
章景同連連作揖。示意兩位兄弟别再說了,别再說了。
孟宜輝倒也大方,君子之儀的拿出拜帖去敲門。結果被蔣英德劈手奪了。
蔣英德吊兒郎當的說:“你蔣爺爺我在這還遞什麼拜帖。我直接拿進去了。”
“那就多謝蔣兄了。”孟宜輝笑着後退一步,和章景同站在一起。
兩個七尺男兒站在鄉間野路上閑談,并不伺機進去。
遠遠地,一頂青色小轎漸漸靠近。人來了,孟宜輝才發現擡轎的是華亭縣衙的衙兵。一旁還跟着兩個衣着富貴,不認識的生臉。
孟宜輝和章景同對視一眼。孟宜輝不安的上前問:“童哥哥,你們怎麼來臨溪縣了?”
童衙兵認識孟宜輝,忙低聲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隴東軍營來人了,見了京城來的那位王元愛王大人之後,尹大人突然讓我們派人把蔣家小姐接來。”
章景同凝視着敲門的婆子。
開門的還是二丫,二丫收了拜帖之後嘭一聲關上門。
敲門婆子也不惱耐心的等着。約莫過了兩刻鐘,二丫和蔣英德一起開門出來。
蔣英德說:“我妹妹身家清白,縣衙無故傳喚,可曾隻會過我蔣家一聲?!”
婆子賠笑道:“這位是蔣少爺吧?您誤會了!我們家大人并無惡意,也非單獨會見。尹大人、松大人還有他們的女眷孩子都在呢。王大人隻是聽聞華亭縣蔣家,有這麼一個身世傳奇的蔣家姑娘,又生的絕色。有意見一見。”
她壓低聲音,上前對蔣英德說:“王家可是一門出了十一位皇後的。如今還有女兒遴選進宮。若是蔣家小姐真如傳聞中那麼漂亮。王家女也是需要蔣小姐這樣漂亮姑娘做助力的。”
“我們王大人可不好-色。全是一心奉上罷了。”
若是旁人,搞不好就為這種事心動了。可蔣英德是誰?他自己就是個混不吝,哪懂得什麼權勢如美酒,金錢賽神仙。
他如果這麼争氣,蔣老爺打他就不會跟吃飯一樣。也不至于趙東陽對他稍微好一點,他就把趙東陽這個八竿子打不着的異姓伯父當親爹。
蔣英德推了婆子一把,爆粗口道:“去你娘的!我妹妹身世傳奇又不是犯罪惡法,憑什麼是個阿貓阿狗就能叫她過去觀賞一番。你們王家出了多少皇後,跟我們蔣家有什麼關系?”
“你們王家那麼厲害。如今鳳座上母儀天下那個怎就姓章呢?!”
聞言,章景同不得不插話了。拉住蔣英德道:“蔣兄,點到為止。天家的事,别口無遮攔的。”
婆子當真好氣性,被推了一把,被罵了一臉也不氣不惱。反而繼續賠着笑,問二丫:“大老爺們不懂這些。你去問問你家小姐。可願意赴宴?你讓你家小姐放心。宴會上,尹大人的女眷孩子、松大人的女眷孩子都在呢。絕不是什麼孤男寡女的場合。”
二丫嘴裡含着糖,她咬字不清道:“我們家小姐不見外男。”
婆子再次被頂了。
連着兩次碰壁,婆子啞口無聲了。倒不是因為碰壁多了,而是說不出話來。
其實隴東民風開放,遠不如京城那樣守規矩。講究什麼男女七歲不同席。可即便是京城,也有那一二例外的。大家對這些看的很是開。
可這種規則,就像架在頭上的大義一樣。是道德的制高點,不能辨的。辨了就落下風了。
擡着青轎的一衆人面面相觑。
二丫嘴裡的糖終于吃完了,她才又吐出下半句。“蔣家有訓。兄弟同胞不忌,異性長輩不忌。更何況,我們家小姐是不可能和松家女眷見面的。”
至于為什麼,整個華亭都知道。
這是蔣家令人不恥的一次‘壯舉’。
蔣八一個千金小姐,芳齡之年,為什麼能住在鄉下。
還不是當年蔣六爺剛死,蔣姑娘還在替父親守孝,就被蔣家族人許給松衡遠為妾。當時事情鬧的極大,蔣八姑娘差點進京告狀。
若不是隴東的軍幕師爺趙東陽出面協理了此事,蔣家隻怕早已經被狀告禦前。松衡遠的仕途也保不住了。
這下,婆子幾乎連最後一個遮羞布都被扯掉了。一行人灰溜溜的離開。
二丫鑽入門裡,提着一籃子雞蛋。特意越過衆人,把籃子塞到孟宜輝手上。孟宜輝一愣,還未明白。正想推拒,被章景同按着手說:“……東西在裡面。”
孟宜輝看了眼布頭蓋的嚴嚴實實的籃子,狐疑的問章景同:“你怎麼知道?”
章景同勾起嘴角說:“蔣家妹妹是個聰明人。”
她剛撅了往王元愛一榔頭,還頂撞了一次松衡遠和尹豐。怎麼可能還會把這個燙手的東西留在手裡。
若是下一次官衙真的派人來抓她,說她涉嫌趙東陽叛國重案,她要如何脫身?
章景同心情莫名的爽。頭上的烏雲蔽日,也終于見了一絲陽光。整個人心情好極了。
不過蔣英德的妹妹脾氣可真是大。先前他鬧了烏龍誤會了她,逮着機會就要給他添次堵。
松衡遠要納她為妾的事過去了這麼多年,出現個機會她還是要頂一次,把氣出順暢了。
可真是……一個一點氣都不肯受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