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錫風醉了沒?”
“半醉。”
“得想辦法上去……”
江禧望着樓上,陷入思考,猛然回頭時看到同伴這副殺馬特扮相,忍不住嫌棄,“你這一身又是什麼情況?”
“你不是要演戲嗎?”男生伸出手,向她展示戴滿戒指的十根手指,神情認真地問,“夠不夠酷,像不像渣男?”
江禧真想罵他。
今天這出戲很重要,她接了個史無前例的大單。
她,江禧,扮演港城黎家大小姐黎貝珍,成為周家二少周錫風名義上素未謀面的未婚妻。
任務是攻略周錫風,拿下他,讓周黎兩家喜獲世紀聯姻。
她想罵人的表情剛露出來,同伴就望見她身後走來的人突然激動起來,喊道:“來了來了!!!”
“開始吧。”江禧揚手大力甩了他一巴掌,把他都打愣了。
轉身跑過身前的豪車,一秒入戲的她沒留意到身側布加迪早已半降的車窗,隻顧朝對面走,邊走邊有意高調地喊:
“夠了,别再來找我!我們早就分手了!”
殺馬特追上去,“跟我回去,别逼我動手!”
“求求你了,别再糾纏我!放手!你聽不懂人話嗎?”
“啪!”——
“臭女人。”殺馬特啐了口,罵。
江禧挨了一巴掌。
錯位而已,她教的,專業演員的必備技能。所以不疼。
但是夠響。
但是還不夠。
于是江禧又咬牙,盈盈欲泣地喊了一句:“我可是周家二少的人!”
這回夠了。
足夠逼停身後那位周家二少爺的腳步。
殺馬特對江禧點點頭。
江禧會意,當即捂住臉,濕紅着眼重複台詞:“我是周家的人,你、你、周錫風會來教訓你的!……”
“還周家的人,高攀得起嗎你,臉都不要了。”殺馬特假裝陰恻嘲諷,“來,有本事叫你那個什麼二少出來跟我對線!”
江禧步步後退,憑盲感向周錫風走來的位置挪移。
直到殺馬特作勢要扇她第二個巴掌。
伴随一聲驚呼,她成功跌入來人懷中,與此同時,殺馬特揚起的胳膊也被周錫風用力鉗住。
——上鈎了。
江禧埋頭高定外套裡,微微彎起嘴角,笑意得逞。
接下假扮黎貝珍這單任務時,黎家給的資料上寫,周家二少爺周錫風狂傲輕薄,多情風流。
這種浪子,以及港城頂級豪門周家二少的身份加持,身邊女生的人設十有八九都是黎貝珍這樣的富家千金。
既然人設不出彩,那就要上手段。
所以,這是一場專門為周錫風籌劃的,由江禧自導自演的,英雄救美的老掉牙戲碼。
初印象一定要深刻。
别管爛俗,
管用就行。
就像這樣。
周錫風醉醺醺地偏頭,眯眼看她,問:“你剛說,你是誰的人?”
他完全沒印象自己交過一個說普通話不說粵語的女朋友。
江禧早有準備,隻是還沒等她開始說台詞,這時候,猝然冒出幾個高大男人圍上來,堵住周錫風。
一個紋着花臂的男人從後方撥開馬仔,走上前來,笑眯眯招呼他,“周二少,又見面了。”
來者不善的架勢。
形勢驟變,周錫風也變了臉色,松開了江禧。
見幾個高大男人逐漸逼近,殺馬特被搞蒙了,趕緊戳了戳江禧,小聲:“這、這些人也是你找來的??”沒說還有後邊這出啊!
“當然不是!”江禧氣得咬牙。
按照計劃,接下去就該是殺馬特退場,兩人獨處的時間,哪來的龜孫敢壞她好事。
“那他們是幹嘛的?”
“我怎麼知道。”
“那現在怎麼辦?”
“……”
“你哋邊度噶?(你們哪來的?)”周錫風尚且保留半分警惕,踉跄了兩步,心想今晚怎麼這麼多人找上他。
花臂男還是笑,“我系邊個,二少心知肚明。”(我是誰,二少心知肚明。)
“知你老母!”周錫風被搞煩了。
花臂男人被罵,也沒惱,“既然二少飲醉咗,”
他大手一招,“嚟,將二少爺請上樓,幫佢醒醒酒。”(來,把二少爺請上樓,幫他醒醒酒。)
江禧雖不能完全聽懂粵語,但也不傻,見勢不妙她迅速後退兩步,拍了下殺馬特的後腦勺,扔給他車鑰匙,悄聲交代:
“把車開過來發動着,半小時内沒我消息,就報警。”
話剛說完,一抹黑影咻地朝她而來。江禧反射性伸手去接,低頭一看,居然又是一把車鑰匙。但不是她的車。
江禧扭頭望去,是周錫風。
隻見他趁亂指指丢過來的車鑰匙,口型似乎在說讓她先走。
就這樣走?不可能。
鬼知道她這次有多不容易才蹲到這小子,結果連話都沒說上一句就讓她走?
正是刷存在感的好時候,搞什麼多餘的仗義。
江禧揣起車鑰匙,假作忽視他,趁亂哄哄的場面跟着一群人混了進去對峙。
外面怕有人報警,一群人重新回到樓上台球室。
周錫風脾氣爆,上來就狂妄警告:“死光頭佬,夠膽搞我?!”
“二少,别誤會,大家都是合法商人說什麼搞。”花臂佬像隻笑面虎,好言好氣,“隻是你做了錯事,今晚就算你大哥周先生在,都要給我們老闆一個交代。”
江禧蹙起眉尖,一直留心觀察着四周攝像頭和安全出口的方向,雖說她跟着上來是想在周錫風面前多刷刷臉,但如果真有危機,她第一個跑。
花臂男人消失了笑容,沖手下一個示意,有人摸起背後的長棍,有人握緊手裡的纖維繩,幾人慢慢朝周錫風靠近……
江禧心頭一跳。
不料,就下一秒——
數十道砰聲漸次砸落。
三秒内,室内高矗、斜插、橫挂式鐳射燈一應熄閉。
全部電源被掐滅,不見一絲光。
黑幕陡然重力覆壓,死寂在須臾之間放肆蔓延,鋪天蓋地。衆人仿若瞬息被困囿暗籠,集體接受靜音指令。
密閉的空間維度,時間會被拉長細化至每一個分秒刻度。
在每個刻度裡,江禧都充滿戒備。視覺喪失令她變得無比警惕,精神高度緊張,聽覺官能被放大百倍不止。
她敏感而清晰地聽到,有人在進場。
這之後是,皮鞋踏至的腳步聲、椅子拖行聲、關門聲……三重音短暫交織,像陰府之下譜奏出的詭谲符樂,劃破靜默,基調幽郁,困頓,漆黑中滲透沖擊力。
江禧倒還有幾分冷靜,壓着莫名的心慌,憑記憶靠近球台,饑不擇食地随手摸了個台球用來防身。
倏忽,“锵。”
翻蓋打火機的清脆亮聲。
回響在廳室四壁。
江禧警覺回頭——
火機焰苗燎燃蹿起。
燙光躍然擦亮黑幕一角,幽微晃曳,暗昧中隐約照出那人的骨相立體,優容輪廓陰影深重。
是個男人。
但看不真切。
唯獨,一雙眼眸被火光清晰描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