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她這樣八面玲珑的情商,劃傷了周時浔,首先應該裝模作樣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弄疼您了嗎”才對。
她已然顧不上這些,竟然被吓成這個樣子。
周時浔不着痕迹地松開她,從她腿上的血迹撤走目光,落回她臉上,嗓線浸着些澀啞:“小姑娘,不覺得自己的秘密太多了麼?”
順着他的話,女孩問:“您會好奇嗎?”
“對我。”
頓了下,又補一句,“的秘密。”
“不會。”男人回答得果決。
“沒興趣。”
“那您就别再管我。”江禧趁勢說出需求,以近乎耍賴的語調,像赢不了他就無理取鬧,破罐子破摔的坦誠,
“我說過,我保證不會傷害阿風的。”
周時浔突然覺得沒什麼意思,對話到這裡,索然無趣。
“去把自己收拾幹淨。”從她無辜的小臉上收回視線,沒再看她,字詞句末仿佛帶着嫌棄,恢複他一貫高傲的諷刺,
“你髒得讓我看不清你的人格魅力。”
“……”真歹毒。
但她知道,這算暫時放過她的意思。
江禧也想趕緊起來,跟他保持正常距離,但是,這副不争氣的身體根本不允許啊。
“不走?”周時浔聲線不耐。
“腿…腿麻了……”話沒說完,江禧腿上忽然抽筋了下,酸軟的脹感旋即襲來。
她不受控地要往男人腿上坐,周時浔被煩到看不下去,出手一把撈住她的身子,單臂圈緊她的蠻腰略微用力,直接将她抱上身後的桌子。
江禧低呼一聲坐在他的辦公桌上,腿麻到沒知覺,什麼都做不了,等待那陣酸麻過去的時間實在過于尴尬。
她低下頭,盯着腿上的絲襪愣神。
江禧到現在才發覺絲襪有點狼狽,沾染的灰塵大概是孟嘉基踹下的腳印,在大腿外側,還有一小塊殘破的勾絲。
很快在周時浔的視角裡,眼前的畫面就變成:少女坐在他的桌子上,雙腿的方向朝着他,她沒多想忽然就把手伸進裙裡,雙手繞到裙内腿外側,兩指挑起勾絲的破洞,用力一撕。
裙下柔軟的陰影中發出“刺拉”一聲悶響。
周時浔當場沉默了下,立即箍住她的手腕,制止她極度缺乏邊界意識的無厘頭行為,皺着眉冷聲質問她:“幹什麼呢?”
“啊?”江禧被他問愣了下,照實回答,“脫了等下塗藥啊。”
其實是看到腿上的腳印就犯惡心。
所以忍不住想撕碎它。
“進去收拾!”強勢冷硬的一句命令。
“哦。”進去就進去,兇個鬼啊。
腿恢複了知覺,可身上被打的地方還在抽痛,江禧有點艱難地跳下桌子,走進辦公深區裡的私人休息室。
見她一瘸一拐的背影,周時浔頓了幾秒,微抿唇,随後轉身折回桌前撥通内線,安排仲一通知集團值班醫生上來。
醫生上來察看了下江禧的傷,好在都是皮外傷,也沒什麼破皮見血的地方,于是給開了内服外用的藥。
值班醫生走後,江禧留在休息室等周錫風來接,周時浔回到辦公區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獨立辦公室總共面積足有上百平。
辦公區與休息區一分為二,空間夠足,所以隻要江禧不在休息區放重低音炮,周時浔這邊是聽不到她在幹什麼的。
他也并不關心。即便今天他确實有些分心。
然而僅僅過去一個小時。
江禧所在的休息區突然響起警報器,連帶傳到辦公區,以至于整個辦公室都發出刺耳的警鈴聲響。
周時浔深深沉了口氣,閉了閉眼,咬肌緊繃,幾秒後他慢慢掀起眼皮,扔了筆在桌上,起身走去休息室。
警報器響是因為浴室裡的浴缸使用時間過長,周時浔掃了眼智能家居,走到正在使用的那間浴室前,擡手敲了敲門。
裡面傳來江禧的聲音:“進。”
周時浔:“……”
周時浔當然沒進,耐着性子第二次敲門。
江禧拉開門,一團蒸騰的熱汽湧出來。
浴室内光影昏稠,粉與橙的燈色雜糅,令頹靡彌郁的氛圍迅速攀升。潮霭氤氲裡,冷茶調的香氛也變得暖融。
少女浴在水霧迷蒙裡。
她明顯是剛剛泡完澡出來,黑色長發半幹不濕的,略顯淩亂,身上反倒還穿着來時的衣服,一張小臉格外燙紅。
“搞什麼?”周時浔問她。
女孩張口就是:“我什麼都沒幹!”
像為了證明什麼,江禧把門大敞開,轉身邊往裡走,邊指着那座流線尊貴的超大型浴缸,解釋得小心,抱怨也沒少:
“我就是泡澡時間久了些,不小心睡着了,然後它就各種狂響,我不知道怎麼關。”
“您這浴缸怎麼還會報警啊……”差點給她吓死。
她已經非常謹慎規矩了。
要不是因為不敢碰男人的東西,也不至于洗完澡還要穿回被孟嘉基用腳踹過的髒衣服。
周時浔懶得說話,擡步邁進浴室,繞過水波紋玻璃屏風,長指随意撥調了下觸控屏,關掉報警器。
瞥了眼她臉上的異常紅溫,擰起眉,“泡那麼久幹什麼?”
“因為沖完冷水澡覺得太冷了。”
“冷水澡?”
“因為我發燒了。”
“?”
“是真的!”江禧以為他不信,抓過他的手貼在自己頸窩處,“不信您試試。”
指下肌膚觸感柔膩滑軟,熱度驚人。周時浔沒做半秒停留就抽開手,微頓,手掌敷上她的額頭,探到她的體溫确實很燙。
眉骨擰得更緊了,他收回手,按了下女孩頭頂的高櫃,櫃門彈出,周時浔從裡面抽出一張幹淨的黑色厚絨浴毯,裹住她。低眸睨她,口吻不善:“誰教你發燒要沖冷水澡的?”
除了會折騰,沒有半點常識。
“沒人教我。”江禧忽然出聲。
後一句是,“因為沒人管過我,我是一個人長大的。”
對黎貝珍來說,父母不在身邊,等于沒有。
對江禧來說,那樣的母親,有還不如沒有
周時浔凝眸注視她,眼色微變。
女孩倔強地仰起小臉,細眉微揚,眼神表現得如此理所應當,聲音平靜地告訴他:
“所以您覺得我蠢,您讨厭我,我也沒有辦法。”
她這樣強調:“因為我就是這樣長大的。”
“大哥?大哥你在嗎??”
門外,突如其來的男聲強行插入兩人的對話。
僵滞的氣氛被驟然撕裂——
“哥??大哥你在這裡嗎?”
在向浴室走來。
“你在洗澡嗎?哥??”
越來越近了。
“哥,黎貝珍呢?我在外面沒看見她。”
——是周錫風。
這次,真的是周錫風了。
周時浔被他吵得頭疼,轉身要走出去。蓦地,指尖被一抹冰冷柔軟的觸感包裹,他低頭看過去,見到江禧緊緊拉住他。
周時浔撩起眼皮,斂向她。
江禧連忙擡起手在唇前豎指,眼神溢滿慌張,示意他千萬别出聲,随即手上一個用力将他拽進來靠牆抵着。
開什麼玩笑,就算周錫風再怎麼傻,見到她跟周時浔這樣孤男寡女的從浴室裡走出去,自己還是剛洗完澡的樣子,都很難不多想吧?那豈不是要出大事?!
決不能讓這場任務再有任何風險了。
不能讓她的計劃功虧一篑。
決不能讓周時浔出去。
或許是今天一整天的緊張過度,又或許是高燒,江禧覺得自己有些體力不支,腳上發軟,小腿又開始忍不住顫抖。
她猜周時浔也不想多生是非吧,所以應該會配合她,于是稍稍放松神經,裹緊身上的浴毯,索性直接在他面前蹲了下來。
周錫風的聲音已經來到了浴室門口:“黎貝珍這女人真有本事到處亂跑,哥你不是讓我來接她嗎,她人——”
他的聲音猛地一頓。
浴室門沒關,大敞着。
所以周錫風看到,水波紋玻璃屏風上映出兩道朦胧身影。畫面模糊,但足夠看得清輪廓。
背靠着牆的男性身影落拓挺拔,高大修瘦,明顯是他哥。這裡是他的辦公室,所以他出現在這裡很正常。
問題是,不正常的是,
還有個明顯屬于女性身線的人影,正蹲在他面前。透過水波紋玻璃的鏡像稀釋,從周錫風角度看過去,眼前的畫面看起來很像對方在為周時浔提供一些難以描述的兩性服務。
周時浔竟然有女人了?!
這簡直聞所未聞!
要知道他哥可是從來不近女色的存在。
現在,不僅有女人出現在他這裡,他不僅近了女色,還沾了葷腥,他們竟然還在做這種事?!
屏風外,周錫風被震傻在原地。
屏風内,周時浔單手插兜,懶身後倚在牆上。
外面是自己弟弟,而弟弟的未婚妻就蹲在自己面前,這樣充滿倫理禁忌的極限場面,卻沒有驚起他情緒上的一絲波瀾。
他興緻缺缺地拉低視線,看着女孩,直到對方也感受到他灼熱的凝視,擡頭回望他。周時浔倏爾食指輕動,朝她做了個勾點動作,示意她過來。
江禧沒多想,站起來,同時機警地伸手捂住他的唇,表情藏着堂皇,像生怕他搞事。
男人眼梢懶挑,反手扣住她,之後從唇上拉下她的手,拽近,歪頭,湊上去靠近她,虛聲道:“想問你件事。”
江禧輕輕蹙眉,望向他的目光略帶少女氣的詫異和不滿,似乎在質問他“什麼事非要現在說。”
周時浔淡淡勾彎唇角,擡起手,長指替她将臉側的發絲别去耳後,手掌順勢停留在她的後腦勺,拍了拍。
“孟嘉基有個妹妹,對麼。”
挑眼睨着玻璃外的周錫風,他湊上去,稀微收緊掌力将她的腦袋推近,薄唇貼在女孩耳邊,勾着聲線,叫出她的名字,
“江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