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甯三年八月,丹桂隔街送暗香。東直門大街兩旁,人潮湧動。羽林軍左右開道,一個身着杏黃錦袍的俊逸少年,騎在銀鞍白馬上緩緩前行。後面是一頂八擡的大紅花轎,鮮豔的流蘇,随着移動輕輕搖曳,花轎後則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嫁妝擔子,讓圍觀的人群驚歎不已。
“羽林開道,皇子送嫁,十裡紅妝,莫不是宮裡哪位公主出嫁不成?”
“你這都不知道,花轎裡擡的正是那位鼎鼎大名的文華夫人,我朝第一位二品女官,嫁的是戶部左侍郎徐大人。”
“竟是她,聽聞這位文華夫人在當今陛下還是晉王時,就是頂頂有名的女諸葛。當初破獲益州私鹽,智壓棉商囤積居奇,都是這位的手筆。”
“也是她和徐大人一道孤身入安南,以一手齊纨魯缟之術,攪的安南天翻地覆,至今沒能緩過勁兒來。”
“那位徐大人也了不得,年紀輕輕就是戶部左侍郎,何愁不能更進一步?”
“真真是佳偶天成,珠聯璧合。”
“我怎麼聽說,這位文華夫人出身鄉野,雙親俱亡。”
“鄉野出身又如何,這才叫英雄莫問出處。”
…
五裡村是宜縣轄下的村莊,全村住着幾百來号人。村子四周青山環繞,幸而有條河穿村而過,人們逐漸在這裡聚集,世代生活繁衍才有了現在的五裡村。
林家住在村尾,林大夫原是外鄉人,十年前他帶着妻子王氏來到了五裡村,據林大夫所說是老家遭了災,親人都不幸去世,妻子王氏傷心過度,遂想換個環境生活。
五裡村的村民們看王氏弱柳扶風,風一吹就倒似的,每每問及,林大夫又總是連連歎息,也就不好再多問。大家對林大夫夫婦二人的到來并沒有表現出排斥,反倒是很歡迎,除了這裡民風淳樸外,也有林大夫職業的緣故。
大夫這個職業在任何時候都不會遇冷,在他們整家安頓時,大家都願意來搭把手賣個人情,誰敢說這輩子不會求到大夫跟前。林大夫備了些薄禮上門跟村長打了招呼後,就跟村裡買下了村尾無主的老屋,重新收拾了一番,又請人打了家什就在五裡村安家了。
這裡的村民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雖然過的清苦,但也是難得的安甯、祥和。
林家是傳統的農家院,三間正屋,一間主屋、一間堂屋、一間裡屋,兩邊是廂房用作廚房和林大夫的藥房。四周自己動手紮籬笆牆圍了一個院子。
院子裡站着個女孩,身量尚小,臉上還帶着嬰兒肥。正在拿着鐵掃帚掃院子裡的樹葉。女孩正是林大夫的女兒,現年十歲。
夫婦二人來了五裡村第二年就生下了長女林半夏,又三年生下二子林天冬。遺憾的是王氏生第二胎時難産,林大夫用盡畢生所學也沒能從閻王手中留下妻子。
王氏去世後村裡也不是沒有熱心人給林大夫說媒,畢竟林大夫才過而立之年,相貌堂堂,待人又和氣有禮,還是這附近唯一的大夫,雖不至于富貴也能吃飽穿暖。
但是林大夫都一一推辭了,一方面是悼念亡妻,另一方面也是怕後母進門苦了幼子、幼女。欣慰的是兒女從小就乖巧懂事,尤其是女兒半夏剛會走路就開始幫忙做家事,照顧起弟弟也是有模有樣。
林大夫靠着看診,采藥将一雙兒女拉扯大,看着聰慧懂事的兒女,林大夫深感慰藉之餘也能告慰亡妻的在天之靈了。
林大夫絕不會想到女兒較同齡人格外懂事,不是因為所謂的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而是因為别的緣故。
初春的清晨,濕漉漉的空氣還是有些微涼。半夏看着從遠山爬上來的紅日,神情有些恍惚。自己在這裡已經生活十年了,從前的記憶已經開始模糊了。可半夏還是很清楚的記得,那天自己像往常一樣,上班、加班、下班、坐地鐵回家。地鐵上并不是很擁擠,很快就有了座位,自己也和平常一樣坐下刷着手機,看一個自己很喜歡的男星的視頻,他的笑容極富感染力,會讓看到的人也不自覺的也彎起嘴角。自己每天都在地鐵上靠着刷關于他的視頻,打發無聊的通勤時間。
突然一陣暈眩,半夏還以為自己低血糖犯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可再睜眼,自己已經是個剛剛墜地的嬰兒了,驚恐的叫聲變成了嬰兒的啼哭聲。
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可這裡的陽光、花草樹木和親人又都是真真實實存在的。半夏一時分不清自己是時間的偷渡客,還是忘川的漏網魚,亦或是莊生夢蝶,蝶夢莊生。
半夏深知一個人若是略微異于常人叫異禀,可若是極大的異于常人就叫異類了,而對于異類古今中外的處理方式都是一樣的,要麼絞死,要麼燒死。想到這點半夏隻能膽戰心驚的扮作孩童一點點長大,唯恐露出半點異樣被當做妖孽給燒死。可她心性到底不是孩子,所以可在外人看來,格外的乖巧懂事,是妥妥的别人家的孩子。
林大夫看到女兒站在院子裡發愣關切道:“夏兒,早上霧氣重,别在外面久站,進屋去”“鍋裡有小米粥,竈台上包子。吃完早飯和天冬把藥材端出來曬曬”說着就拿去背簍和鋤頭準備去采藥。
鄉下人生病了往往是不會看大夫的,大多都是挺一挺就過去了,實在挺不過去了才請大夫,所以林大夫更多的是靠漫山遍野的采藥才讓兒女吃飽穿暖。
“知道了,爹”半夏脆聲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