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問道:“敢問沈指揮,陳大伴,兩位覺得此次私鹽案最大的問題出在哪?”
沈姜不假思索道:“謝岶身為臣下,享國之供養,卻不思恪盡職守,上報君恩,下修己身,反而利用職務之便,竊取國财,實乃國之蠹蟲。況且謝岶不過區區管庫,就斂财五十多萬兩,大周官吏位高于謝岶的何其多,還不知還有多少個謝岶。”沈姜說着說着義憤填膺的攥緊了拳頭。
陳永瞄了眼晉王,試探的說道:“咱覺得問題出在市鹽司上下,屍位素餐,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竟無一人有所察覺,一個個都不知道幹什麼吃的。”
半夏莞爾道:“沈指揮和陳大伴說的都有道理,可我覺得根本的問題在于制度。”
“此次私鹽案的關鍵,在于市鹽司的制度有漏缺。謝岶這類人舞弊營私,貪贓枉法。市鹽司上下置若罔聞也好,渾然不覺也罷,都是人的問題。”
可人心、人性,恰恰是最難以捉摸和把控的,所以隻能從客觀因素入手去改變。若不能把這個制度的缺口補上,其他有心之人,也可以在其他市鹽司如法炮制,那國庫又不知要損失幾何了。”
晉王看着半夏,心中不禁感慨,娘娘贊她穎悟絕倫,到今日他知道,娘娘真是慧眼識珠。
“繼續說,如何補足制度上的缺口?”晉王問。
半夏緩緩說道:“奴婢以為,朝廷可以制作一種特制的票據,交由市鹽司來記錄鹽商和市鹽司的交易,就如銀票一般。”
“上面記載了鹽商信息,所購鹽的數量,最重要的是,這種票據是統一式樣且帶有唯一編号以防作僞。票據一式兩份,市鹽司和鹽商各持一份,沿途查驗票據所載數量和實物是否一緻。而非視鹽引為唯一憑證,鹽引是真,鹽卻未必是官鹽,如此杜絕了有人在其中偷梁換柱。”
晉王聽到這裡,眼中掠過一絲精光。
半夏繼續說道:“市鹽司的這一份需好生保管,屆時将它随同鹽收與賬冊一同交于戶部,便于戶部核驗。即便有髒污,錯誤的票據也不得随意處置,需要一同上交。這樣就阻斷了市場鹽司篡改賬冊,竊取鹽收到路徑。而鹽商手裡的那一份還可作為鹽稅征收憑證。”
晉王頓時眼眶猛的微張,震驚的看着半夏,鹽稅…
半夏道:“大周鹽稅按量征收,明明有巨額鹽收,可征收鹽稅卻少的可憐。無非是鹽商們仗着路途遙遠,當地不易核查他購入鹽的數量,所以想盡辦法偷漏稅。當地官府無從得知,他究竟買了多少鹽,自然是鹽商說多少就是多少。若是有了這票據,地方官府就有了征稅依據。”
晉王聽完拍案叫好:“此舉甚妙,既解決當前的問題,也為這多年頑疾指了條路,甚好。”
半夏屈身道:“謝殿下誇獎。”
陳永嘿嘿笑道:“半夏姑娘真是聰慧過人,對殿下更是盡心,老奴鬥膽替她求個賞。”
半夏連忙說道:“奴婢分内之事,不敢當殿下賞。”
晉王笑道:“當賞,回京後本王有重賞。”
“謝殿下。”
眼看益州私鹽案,隻能交出一個微不足道的謝岶,如此雷聲大,雨點小,晉王聲名勢必受損。可半夏給出的法子不僅能夠挽回頹勢,還能一舉解決鹽稅頑疾,為國庫多一份進益,一舉兩得。
這時陳永笑問:“半夏,你說的那個票據,可有個什麼名沒有?這東西将來用起來得有個響亮的名才好。”
半夏一愣,名字?它當然有名字了,可…半夏看向晉王道:“求殿下賜名。”
晉王含笑道:“既然你是想的法子,還是你取個名吧,”
半夏低頭,故作思索片刻後,說道:“這個票據是為了記錄官鹽交易的發生,不如就叫…發票。”
“發票…嗯,不錯,就叫發票吧 ”晉王點點頭,拍闆。
沈姜和陳永自是沒有意見,陳永見晉王難得心情大好,對着發票二字一頓無腦吹,聽的半夏牙酸。
聖谕讓晉王即刻回京,那是容不得打折扣的。
三日後,在益州盤桓了數月的晉王一行人,終于啟程回京。臨行前,晉王将市鹽司一幹人等,終于是放了出來。
他們雖未參與私鹽案,可也是因為他們玩忽職守,督查不力,才使得私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大行其道。他們都有失察之責,至于如何定罪,待回京禀明陛下,由陛下定奪。
不同于來時,他們小心翼翼的隐藏行蹤。回京的一路上不慌不忙,氣定神閑,嚴無疾還派了一隊甲士護送晉王回京。
馬車内,晉王狀似随意的問半夏:“你那個弟弟,叫什麼名字,多大了?現在做什麼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