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有橋也因方應看的态度犯起了糊塗。
“你跟順淑帝姬是來真的?”
“她?”
回到不戒齋内,啜飲着府中婢女奉上香茶的矜貴公子不屑咋舌道:“又軸又蠢的女人罷了。不瞞公公說,我其實好奇為何她對咱們防備那般重,這是我一定要搞清楚的事,否則寝食難安。”
“她越是守口如瓶,我就越想知道這背後有怎樣的曲折,教她非要找死,同咱們‘有橋集團’過不去。”
“那你脖子上這傷是?”
“不小心讓野貓撓的。”方小侯爺側首,語氣冷淡。
指腹輕拭過傷口,細微的疼痛密密泛起,他頭回辨不清自己對一個女子的心。
米有橋暗笑——他這功夫還能叫貓給撓着?
卻也不再追問他了,隻自顧自嚼起了瓷碟裡的紅皮花生米。
*
回京後的朝徹子發現自己看不清局勢。
以緻她苦悶了好長一陣子。
私以為傅宗書最大的錯誤,便是讓她師父保護女兒去見了顧姓情郎最後一面,這使得傅家小姐未來得及趕上父親的頭七。
王小石是傅家小姐的殺父仇人,傅家小姐是小師妹的二嫂,而她的師父拍死了顧惜朝。
她産生了一股很可怕的直覺。
——小師妹不會幫她二嫂報仇,與王小石撕破臉,卻會為她二哥的死,敵視她的師父元十三限。
這當然隻是惡毒女人的惡毒揣測。壞人不配得到愛情,惡毒之人無法擁有真心,這就是遊戲規則。
傅家失勢,蔡京兒子與傅宗書女兒的婚事徹底告吹。
蔡雲心知對方的身份已做不了自己的正妻。
但他仍可以輕松強迫傅家小姐為妾。
于是在他回京述職時,方襲予又見了他一次。
——這回。
是以“順淑帝姬”趙玉珠的身份。
當蔡府的公子遵父命踏入玉清昭應宮上香祈福時,宮觀的道童便将他引薦至了帝姬跟前。
“是你……”
蔡雲難以置信這便是他口中的“老女人”,他的眼神胡亂落在順淑帝姬常居袇房的案幾,恰見宣紙上書着一行濃豔狂草,乃唐代魚玄機所寫《贈鄰女》: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蔡雲感慨萬千。這帝姬竟是個難得的性情中人。
“那日貪玩,喬裝打扮去了嫣紅閣,其實也是特地想去見見拒婚我的,是怎樣的人。”哀愁浮上了女冠美麗的面龐,她柔情的眼神探究着蔡雲,泫然欲泣。
面對皇帝的女兒訴說委屈,杭州知府顯得格外緊張,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張口:“其、其實下官并沒有很慕戀傅家小姐!隻是不知怎的在她的事上我總會……”
魔怔。就好像被下了降頭,似乎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所控制。
他迫不得已為女人而癫狂失态。
“我懂,蔡相公不必多說。”順淑帝姬露出了善解人意的微笑:“請您答應我,不要再惦記她了好嗎?以相公您的身份,想要什麼樣的美人沒有?傅小娘子又不是什麼天仙,您又何必執着于她?”
“好、好!”蔡雲自覺虧欠她,二話不說,當即應下。
若非當晚神通侯方應看那泥腿子好心辦壞事獻上花魁,他早就一親帝姬芳澤了。
他從未如此心痛過拒婚一事,但也僅是心痛,更多的是惋惜嫣紅閣那夜,未能與之春風一渡。
蔡雲從帝姬的袇房恍惚離開。
總之,一場強搶民女的危機就這樣被方襲予化解。
換個角度,她大概是為了大奸臣的爛兒子一廂情願拉着傅小姐雌競,使蔡雲中途淪為了她的裙下之臣。
落在小師妹的眼裡,臭雞蛋能吸引到的唯有蒼蠅。
朝徹子前腳見過太師的兒子,後腳遭到強行收留的傅家小姐就被轟出了蔡府。
方襲予诋毀傅小姐的事,還是讓小師妹知曉了。不止她知道,整個京中都掀起了一場緻命的流言。
——太師好心收留被惡徒刺殺的同僚之女,嫉妒成性的恨嫁帝姬于道觀敲打蔡府公子。
為此,徽宗罰了她半年月俸,并勒令她随知觀潛心修行,且莫再丢皇家顔面。
她的同門師妹也鬧到了三清殿跟前。
“傅小姐是我見過最溫柔善良的人!你憑什麼那樣诋毀她!”
“那你就去和太師的兒子說好了,是我在抹黑傅小姐!用你這三寸不爛之舌,讓他重燃愛火。”朝徹子劍拔弩張的嗆了回去。
損失掉蔡府的接濟,也不過是餘生窮苦清貧,沒有禦廚做的三清蓮花酥吃罷了,大可找片山林守着亡夫顧某的墓了此殘生。
這才是傅宗書死後,他女兒要面對的現實。
幸運的是,她交到了一位自在門的朋友,有人願意為了她而奔波。
奸相的女兒是否無辜對百姓來說重要嗎?傅宗書的惡行難道不值得誅九族嗎?
百姓輸就輸在沒有一位自在門的小友。
義氣?不過是自以為是的笑話,而她方襲予未曾主動加害過這些人便已仁至義盡!
“你、你如此行事!我要去告訴小侯爺!”那少女氣得直哼。
告呗。朝徹子捧腹大笑,她的笑聲中有一種壓抑的激烈。
方應看又算個什麼東西?!
能管得着她?!
不過對方的話倒是點醒了朝徹子。
這些人恐怕不會輕易善罷甘休,她必須盡快寫信告知師父早做提防。
——告訴他方應看與葉哀禅的小女徒是一體的。
——自在門人聯合着外人構陷自在門人。
他們不仁,我們便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