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溫柔與朝徹子同睡。
因為她予予姐的傷口,溫柔沒敢睡太死,怕一個不小心把她碰到、踢到。
破了洞的藍布棉被潮濕發黴,但絲毫不影響溫大小姐的快樂,隻要貼近朝徹子,便能被她的體香包裹。
她準備了大段的話來安慰朝徹子,譴責方應看,卻發現這個女人壓根不需要。
對方每天都做好了被打死的準備,天下皆敵,舉目無親。
——能活着算三清垂憐徒子徒孫。
諸葛正我評價朝徹子:差常人一口心氣,灑脫的不像人,并非好事。
溫柔曾有好幾次捏緊粉拳,恨不得跳出來和王小石大吵一架,天女才居心不良,她不僅滿口大道理拆散了純姐與蘇夢枕,還和方應看不清不楚,但都被朝徹子及時打斷。
朝徹子太了解她。
小寒山的師兄弟裡,除了一早就藝成下山的大師兄蘇夢枕,莫不對她神魂颠倒,就算她遇上的武林高手,也無不對她傾心讨好,愛護回讓,溫柔可以說是一向嬌寵慣了,也驕橫定了。
突然失輝,心理不平衡在所難免。
朝徹子為她整理辮子、衣襟,對她道:若你自尊自愛,又何必在乎旁人愛不愛你?無論親緣、情緣皆可斬斷。
莫入魔障,切記切記。
“予予姐喜歡什麼樣的男人呢?對你好的?”溫柔将毛茸茸的腦袋擺在朝徹子肩頭。
好有何用?朝徹子可最讨厭有人打着為她好的旗号忤逆她。
“讓我高興,讓我笑的。”便是她錯了,萬劫不複,她也樂得狂笑赴死。
“好吧。予予姐你喜歡的不叫男人,叫樂子。”
朝徹子不以為然:“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有何不對?男人說白了也就那麼回事,趁年輕多玩兩個你就懂了。”
“咳咳、予姐所以那個……無情能人道嗎?”
其實那□□徹子讓她先走,她蹲在不遠處的牆頭,看了一小會兒,再往後畫面少兒不宜,姿勢她也沒看太懂。
她被白愁飛扒去衣服,沒做,卻險些以為自己懷孕。
不知道一男一女,怎麼個什麼法、會懷孕、會成夫妻、會生孩子;也不知道,白愁飛有沒有什麼了她?她會不會珠胎暗結?
半路結識舞伎何小河,溫柔才勉勉強強了解男女之事。
何小河故意說了許多勾欄瓦舍裡的見聞,也隻是一種善意的霪穢。
她是希望溫柔能多了解一些事兒:人不能永遠長不大,沒長大時無知是天真,該長大時仍然無知則是幼稚。
朝徹子亦如此。
所以她答的很肯定,也很平淡:“能。”
“你怎麼知道的?”
“我不過就拿胸擠了他兩下而已。”朝徹子一頓:“結果他硬了。”
這誰知道呢?啧,廢物初哥兒。
溫柔:!
原來如此,無情大捕頭倒地時冰刀子似的眼神有了解釋。身體完全不受大腦控制的感覺一定很屈辱吧?
朝徹子沒有具備女主的條件資格,也一點都不大格局,她愉快的和溫柔談論了一整晚的男人,第二天出發時兩人齊齊挂上了熊貓眼。
溫柔也就罷了,可朝徹子受那麼重的傷還熬夜……真是置生死于度外的好氣魄!
王小石作為半個醫者給她換藥,實在頭疼,他甚至都有些生氣,朝徹子根本不尊重他的治療成果。
若非當時她全身已凝聚了“忍辱神功”,恐怕現在墳頭草都三丈高了,就這她還要瞎蹦跶,看起來是個挺成熟的女人,結果竟不比溫柔省心。
他們在認真棧分道揚镳,溫柔以茶代酒為她的好予姐送行。
認真棧是一家客棧,說它認真,是因為它的一事一物,從床褥枕被到起居飲食乃至沏茶的時序、痰盂的擺放、蚊帳的鈎挂、窗紙破損随即黏好、磚瓦破裂馬上修補等等種種大節、細節都十分仔細講究之故。
用風雅、認真、講究、一絲不苟來形容這家客棧最準确不過。
開客棧的人是溫六遲,與他合作經營或付錢投資的,是姓溫的叔父和姓戚的摯友。
朝徹子沒有住店,她借地避開傷口洗了個熱水澡,順帶把頭也洗了,自打受傷之後便是溫柔幫她擦洗身子,她已無法忍受亂哄哄變臭的自己。就像她的師父元十三限為了不讓人看出自己失意潦倒,堅持古冠古服,朝徹子也不肯輸了自己的儀容儀表。
她要美,死了都要美美的死。
雖然她就講究路子和正常人不太一樣。
她跑去隔壁“紅潮新築”偷了位小姐的衣裳來替換村姑服。
紅潮新築是什麼地方?隻要肯花錢,不管哪個男人都能去裡面挑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于是三天後,京畿的官道上出現了這樣一副奇景。
來者獨行于官道,紗袍冗餘又暴露,被她穿得像團随時會被山風吹散的紅霧。
全靠一截繩縧,緊勒在腰間,才挽住整件衣裳即将落地的趨勢。
欲墜未墜,要脫不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