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徹子回宮後馬不停蹄地鑽進地窖,盤起到手的“寶貝”。
袖口的金屬盒冰涼,朝徹子的心也撲通亂跳。
關七真氣走岔,已進入走火入魔、半瘋狂的狀态那會兒,常說些沒頭沒腦的話。
他時常看到天空上有“大飛鳥胡嗡的盤旋”,又見到地底下有“長蟲轟然疾走”,幾個聖主訪遍名醫,束手無策,隻好帶他去西南一帶的名山秀水野外之地去透透氣、休養身心,結果,他竟說在深山裡看到一群身着深綠衫的人、手裡拿着一管管會噴人炸響的事物,把人和樹都打得千瘡百孔。回到京師又終宵不成眠,哭腫了雙眼,因為他居然“夢見”遠方城裡有群拿着“太陽旗”的倭寇在盡情屠城殺人、奸淫擄掠,而且竟還“目睹”眼前之地有“手持厲害武器的人在殺戳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年輕人”,關七十分悲痛,從此惡疾攻心,神智不但更患得患失,也幻得幻失,半瘋近狂,日益嚴重,終日難歡。
大家都不知道他在談什麼,隻知道他是瘋了。
人人都當他胡言亂語。
直到他們親眼看見了他嘴裡的“怪鳥”。
關七也許真沒瘋。
“怪鳥”經過時匣子掉下來,在朝徹子腳邊砸出一個深坑,險些劈頭蓋臉将她砸死。别說鎖孔、機簧,這鐵匣子連道縫隙都沒有,要如何打開?
擺弄無果,幹脆先藏在角落。
然後是這個……這個叫什麼呢?構造上有些像尾端相連的筷子。
夾東西的嗎?
朝徹子試着夾取,發現不好用。
也許是禍來神昧,她将拇指不小心搭在兩根又寬又厚重的“筷子”之間,鉚足了勁按下。
咔哒!
響聲有些沉悶。
朝徹子瞳孔圓瞪。
訂書機的鋼針跟暗器似的嵌入,切膚之痛,教人心神俱裂。傷口有點發熱、發脹。她嘗試拔出,卻發現那釘針居然是内扣的!血肉也一并翻出……
她明白了!這是刑具!不是“筷子”而類似弩箭!
最後、最後是錦囊。
門内小師妹告訴她,山窮水盡之時打開,或可救她一命。這話朝徹子不信,她哪輪到着自在門最廢物的弟子救?
回到寝殿,借着月光,朝徹子處理傷口。
除了拇指還有腹部,月餘過去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惡化的更加嚴重。拿匕首自行割去潰爛發炎的腐肉,又塗藥包紮,她終于能沉沉睡去,誰料倒頭三日不醒,吓壞了殿中伺候的宮女。
許是當晚山巅吹的風太涼,朝徹子大病一場,荔頰紅深。
高燒來勢洶洶。
她開始遙想當年。當年這樣的傷根本奈何不了她,或許是人年紀大了,病痛也就多了。
第四日。
雨絲斜飛,帶來了久違的清涼。
榻離窗很近,且正對着窗,僅有方寸之地,是以睜眼她便能眺望汴京。雨勢漸大,就在此時有人撐傘前來,叩響宮門,遞給了小苔一封信。
“六分半堂”雷純的信。
也隻有依附了蔡京的她有能力避過有橋集團的耳目,往宮内遞信。
“姑娘,外頭的雨真大!這信都打濕了。”,見她醒來,小苔雙眼發紅,喜極而泣。
朝徹子擡手将信接過,仍躺着,就這樣拆開來看。
汴京的風向瞬息萬變。
短短幾日,不僅狄飛驚重回六分半堂,就連方小侯爺也頻繁示好。
在旁人看來風光無限的雷純,其實心底警惕萬分。
秉承着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原則。
她之前不僅研讀了大量天女所寫的虹橋地攤文學,還送去一部分給了朝徹子。
天女已飛升,但餘威尚存。
恐怕此情此景正是“追妻火葬場”中的一環。雖然雷純布局并非沖着天女,但她畢竟算挑起事端的“元兇”。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難保狄飛驚、方應看等人心懷怨恨,拍手合計報複,隻待騙取雷純信任,伺機送上緻命一刀。
為此朝徹子強撐病體,翻身趴在榻上,給雷純回信,提醒她注意提防狄飛驚和方應看。
——小心他們為失去心愛的女子而遷怒你。
當然,這是朝徹子個人的經驗之談,因為她就曾被人遷怒過……
其實這些道理,朝徹子不說,雷純也明白。
最困難驚險的時候,不少男子對她虎視眈眈,想将她和六分半堂一并收入囊中。
她一人支撐起了六分半堂。
穩住局勢後的雷純發現:原來,自己也可以不需要狄飛驚!
何況她曾經最想見到“幡然醒悟”的那個人,也已泥銷白骨。
是的,隻是曾經。
天女與蘇夢枕為抗外敵、廣結豪傑,共赴危艱;為人又進退得宜,大方不忸怩,任绯聞滿天飛也我自坦蕩!偶爾調皮,還要開一開“哥哥,你女朋友不會生氣吧?”的俏皮玩笑,逗的蘇夢枕心曲紛亂,襯得雷純愈發卑劣陰險、眼界狹隘。
沒人能确切知曉二人暗地裡是否假戲真做,又是否彼此心動過?
蘇夢枕故去。
陳年往事俱往矣,穩坐總堂主之位的雷純也不再有興趣探尋。
她如今的心境,豈是往昔可比?那些曾經的恩怨情仇、愛恨交織,在她眼中悉數化為過眼雲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