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名校校内試結果陸續公布，東大附高的畢業典禮正式舉行，因為較低的日溫，參加典禮的學生幾乎都穿着冬季校服。

男式校服是标配的煙灰色西裝，白襯衫，紅色條紋領帶。女式校服則将西裝褲改為格裙，戴着深紅色蝴蝶結。

不論升學結果好壞，畢業生們都傾注了大量心力在這一天裝扮自己，即使是平時再不修邊幅的學生，也會臨時抱佛腳地開始打理頭發。

典禮結束以後，降谷零和好友随着人群朝禮堂側後方出口走去，期間有同學攔住了他，鼓起勇氣向他索要襯衫的第二顆紐扣。

這是個心照不宣的傳統，與表達“我暗戀你”其實沒什麼區别，即使再一心撲到學習上，他也不至于連這顆紐扣代表“心”，隻送給喜歡的人都不知道。

禮貌地連拒幾人後，旁邊的幼馴染也恰好脫身——諸伏景光雖然和周圍的同學不算親近，但不代表他很冷漠，待人接物的成熟和适當施于援手的溫柔讓接觸過他的人普遍觀感甚佳。

他的路人緣一向很好，在背後的議論裡有紳士的美名，圍着他的人因此比看起來一本正經，對戀愛全無興趣的首席生還要多。

他們兩面面相觑，看到對方隐約松一口氣的樣子不由得笑出聲。

“很受歡迎嘛，諸伏同學。”降谷零調侃他。

“你也不賴，降谷同學。”諸伏景光微笑回敬。

相較學習和競争氛圍濃厚的特進班，進學班的氣氛顯然更加雀躍。

離開禮堂進入第三教學樓後，遠遠就能看見E班門口擠滿了人，比其他人額外多了一件西裝馬甲内襯的佐藤束明在其中格外顯眼。

之前每日都在緊張複習，沒注意到他的變化，現在恍然發現，他似乎長高了些？

對方黑色碎發随意地亂翹，身上西裝制服卻熨燙平整，矛盾又叛逆。

佐藤跟着身側少女的指令，仰頭看向手機鏡頭，在對方央求“佐藤君請擺出平時的表情就好，不要笑得那麼開心啦”後，恢複為面無表情。

畫面定格一霎，走到他身側的又換了一個人，這次的要求更加困難，“希望佐藤君可以笑着合影，但是那種嘴角上揚0.5個像素點的笑。”

他本來就是校内的知名人物，畢業在即，第3教學樓許多人，從同年級畢業生到一二年級的後輩均有，聞訊而來合影留念，還有邀請他在畢業手冊上簽名的，一部分人堅信他會偶像出道……

等了近半小時，簇擁的人潮退去，佐藤才揉了揉臉，走近他們吐槽，“早知道會有這一天就好好練字了，現在隻能留下那種普普通通的簽名。”

降谷零挑眉，“真的有出道打算嗎，佐藤君？”

“偶像拯救世界的不是沒有，但這條路上的男性還是太少了。”佐藤一本正經地說。

諸伏景光突然問，“你的紐扣……給出去了嗎？”

降谷零:“這個問題的答案一看就知道吧，從沒聽說佐藤王子的心有飛到哪裡。”

明明從中學起就期待着“戀愛支線”，但因固執地追求着完美初戀而單身至今。

高一時，原本按照完美初戀設定的虛拟男友在“交往”第三年慘遭銷毀，此後再也沒聽說過佐藤有對誰産生興趣……

佐藤喜歡男性？女性？都不确定，連他的後援會都是男女均有，追求者也很多，不乏各方面都很優秀的人，但他沒有答應任何人。降谷零相信佐藤壓根沒有戀愛這根弦，如果不是動畫主角普遍都有感情線，對方很可能懷揣救世理想孤單到老。

坦白說，迄今為止他也無法把佐藤與戀愛、婚姻、家庭這些概念聯系在一起，得益于佐藤長年累月的洗/腦，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中二病”。

有這個标簽的人與現實的許多内容根本扯不上關系啊!

“給了啊。”

在思考這些時，降谷零聽到對方坦坦蕩蕩地說。

他是不是聽錯了呢，其實說的是“沒有”吧。

不，這兩個答案差别太大了。

所以……是不知道吧？

“你、不知道襯衫第二顆紐扣代表什麼吧？”

“怎麼可能不知道。”佐藤說，“即使是戀愛番我也頗有涉獵，有着豐富的心跳情節積累。”

腦子裡的思緒頓時變成一番亂麻，降谷零感覺自己像一台隻會幹巴巴發問的智能機器，“不是要出國嗎？”

“和這個有什麼關系？”

“剛交往就分開……很容易被分手的。”

佐藤頭頂問号，“我沒有和别人交往，因為前輩們說希望得到一份回禮作為紀念，但我什麼禮物也沒準備，所以就讓她們自己選了。”

他把垂下的領帶從馬甲中抽出來，又解開了幾顆馬甲紐扣，襯衫立刻微微散開。

上面光秃秃的，一顆紐扣都沒有了。隻是原先被緊身馬甲壓平，又有領帶遮擋，才看不出來。

佐藤有些悲傷，“全都被剪走了。我覺得沒有領帶的話西服就失去了靈魂，不然領帶也會被拿走。前輩們說隻是當做紀念保存，沒有特殊含義。”

他又指向教室門後的巨大行李箱，“那裡是後援會的大家準備的畢業禮物，據說是精裝版周邊還有手寫信。”

“那确實……得回禮。”因為幼馴染和後援會會長相田理惠有聯系，降谷零也知道他們在佐藤身上花了多少心思，不僅正式比賽，連日常訓練也會到場助威，光是照片就拍了好幾本。

這麼一想的話……佐藤的紐扣完全不夠分啊!

“所以我後悔沒有好好練字，”佐藤說，“畢竟簽名是少有能留給每一個人的紀念，結果寫出來完全沒有美感。”

諸伏景光從第一次提問後就沒有再說話。

他沉默地站在佐藤身前，把對方散開的襯衫合攏，固定領帶，把馬甲的紐扣一顆顆系好。

手掌寸寸滑過，細緻地壓平褶皺，恢複成原先的模樣。

由于微低着頭的姿勢，額發下壓，他的神态在陰影中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