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璃記得,玉美人過去蹭給過自己一枚玉佩。
一尾玉魚靈動浮在最上,周邊盤了幾朵蓮花,寓意富貴祥和年年有餘。
彼時母妃懶散不願動彈,玉美人便日日前來陪同說話,伴其散步。
二人相談甚歡情同姐妹,母妃說玉美人是個良人,她精通茶藝最是細心,每每前來都會帶上她最愛喝的陽羨雪芽。
記憶仿若化作一條細絲緊緊纏着楚雲璃的身軀,她下意識收緊玉指緊緊攥拳,難不成,揭露母妃私通一事玉美人也或有牽扯?
一旁,朝露顫聲打斷楚雲璃的沉思。
“玉美人說若是我能為她辦好差事,她、她便同意将我的父母雙親放了,給他們金錢銀兩,不至讓他們淪落街頭行乞……”
“你的雙親?”楚雲璃回神,面露疑色,“朝露,你好歹也是我的貼身婢女,怎會沒有錢财去救濟?”
“是……是近日的賦稅過重,我的雙親賣了弟弟也未能交上地租,負債累累被人追着打了十裡路,已然身無分文奄奄一息……”
朝露愈說愈哭俨然泣不成聲,楚雲璃扶起朝露沉聲以待,“所以,她們是被玉美人救了?”
“不是!”朝露紅着眼眶暴烈而起,“她、她将父母兄長監禁在一處,每日隻給适量的藥食飲水!
父母一身病症将将維持性命,兄長傳信予我,說玉美人找了刁鑽法子懸着雙親性命,隻要不立即緻死,便一直拘着他們直到我同意幫她做事……
原本兄長備考春闱應試也被玉美人派人生生抓了,與父母關在一處。
他負責每日寫信留下字迹,玉美人隔三差五會派人送來,若我辦不好差事,她、她便……”
說至此,朝露聲淚俱下,泣不成聲。
楚雲璃聽後一陣心驚,她竟沒想到,玉美人面若嬌花心思這般歹毒。
“那她讓你所做之事為何?”
費勁這般心機,想必定是要有所成效才是。
朝露看着楚雲璃滿眼關切泣下沾襟,她從小跟着楚雲璃長大,與楚雲璃的情意隻深不淺,她又如何能保住全家舍了殿下?
“……她讓我給殿下下毒,雖不緻命,卻會讓人精神恍惚。皇後欲在月末設賞菊宴宴請各宮妃嫔貴女,而後我将毒茶端至殿下手中讓殿下奉上,皇後飲下必定毒發,屆時,屆時……”
“屆時皇後慘死,我被淩遲。”楚雲璃閉眼深吸口氣,“可是朝露,你會因為與我關系密切脫不了幹系。我若身死,你又該如何苟活?”
朝露聞言慘然一笑,“殿下,你若身死,即便朝露能活也不願。”
她擡眼看向楚雲璃手指微顫,“殿下待我恩重如山,父母兄長對我有養育之恩。既然兩邊都不可棄,倒不如我救了親族再為殿下頂罪,拆穿玉美人的計謀,以死相逼。這樣……這樣也算給殿下報恩了。”
楚雲璃看着面前的小丫頭皺起眉眼,她不過十四五歲,竟将自身性命看的這般輕?
“你錯了。”楚雲璃歎氣輕輕牽住朝露的手,“朝露,你即便頂罪也無計可施。父皇必定認準是我所為,你是我的貼身婢女,難道你頂罪我便能脫了幹系嗎?”
二人面面相觑,朝露霎時愣住,這才驚覺原是一場無解死局。
“我,殿下……”
玉美人特意将衆人遣散,留她一人暗自思忖,她既不可與親如姐妹的晚霜商議,又不可指望楚雲璃能替自己撐腰庇護。
“可是殿下,我、朝露實在沒有辦法了……”
她隻是一個尚且年幼的少女,何來這般心力與宮中蛇蠍相鬥?
更何況她以為楚雲璃怯懦柔弱,尚且不可自護,又何來力氣護她周全?
楚雲璃知曉她的心事淡淡一笑,“朝露,如今你還肯再信我一次嗎?”
她的雙眸明亮似霞,一雙圓眼清澈透亮,讓人忍不住傾心聽從。
朝露再次跪地,朝楚雲璃重重叩首。
“若殿下寬恕,朝露一定為殿下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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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雲台的風波平息僅用了三日,期間林庸前去太醫院交換輪值,直至第四日方得了閑暇回到楚雲台看顧。
跨門而進,卻見楚雲璃端着一碗濃烈的湯藥仔細端摩。旁側落了一支銀簪熠熠生輝,簪尾不見黑色閃着銀亮,碗沿的镂空圖案卻令他心驚。
“殿下!”
他上前兩步忙将瓷碗奪下,“殿下可知,能在此碗中存放的多半都是劇毒藥屑!!”
楚雲璃正愣神琢磨着湯藥,卻被林庸猛地進門險些驚到。
“林太醫,何時來的?”
她凝眸看向林庸眼底含笑,“這湯藥我接連喝了三日也未見異常,林太醫怎麼才看了一眼便斷定有毒無疑?”
林庸端碗一愣,似是察覺到了什麼忙輕咳兩聲,又擺出一副神情自若的老神仙模樣。
“殿下,老朽多年行醫觀色即可。這瓷碗镂空圖案懸在碗壁,似是外露實則通内,是□□慣用的伎倆罷了。且看那圖案夾縫似有黑迹滲出,殿下若不信,自己方可一窺究竟。”
銀絲垂下絲絲縷縷擋了額上細汗,林庸擡手輕輕擦過,眼角的細紋微微皺起。
“我自是信的。”楚雲璃看向瓷碗,“依太醫之見,此為何毒?”
林庸端着碗沿,先探頭深吸少許,而後取出自己的銀針挑起黑漬在掌心抹撚開。
“朱砂損。”他搖頭歎了口氣,“倒不是劇毒,隻是會損傷精神,極易令人神志恍惚産生癫狂之态。”
“癫狂?”
“嗜血好鬥,殘忍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