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了下去,耳邊似有似無傳來一道聲音。
“你滿意嗎?”
他問她。
楚雲璃記得,他那時被困在地牢,整張臉隐在陰影中不見喜怒。
她那時如何回答的?
滿意?
還是不滿意?
愈發滾燙的熱浪将她全身卷成一團,她感到雙手雙腳似是被牢牢束縛掙紮不得,可她心中還抱着希望不肯放手,她要活着,唯有活下去才能再見到他。
可是,能見到嗎?
他明明已經被自己親手葬送了……
楚雲璃又一刹那的晃神。
耳邊複而又傳來第二道聲響,比之前所有的聲音都要激烈,仿似要直直刺入她的心房,将她沉睡昏迷的心智喚醒。
晨光熹微,楚雲璃再次睜眼,面前卻坐着一個戴着面具的男子。
她眉頭微皺似是思考:奇怪,她不曾見過有什麼戴着面具才對。
男子見她醒來先是十分自然的擡手,探身撫上她的額頭,見她額上終于不再滾燙這才松了口氣。
随後他又将她露在褥外的半截小臂放入其中,透過面具看向她一雙迷離的雙眼,輕輕擡手撚着袖口向前探去。
這舉動,竟和曾經季晔的習慣這般相似。
楚雲璃在手伸至半空時忽而盡力開口,她是不是還在做夢,夢見的這人竟是如季晔一般無二。
“你是……誰?”
她心裡盼着他回答,又盼着他永遠不要回答。
若是他承認了自己是季晔,他會不會再次從自己的夢境中消失,再次跑的無影無蹤,連背影都不肯留給她?
若他不是季晔,那他為何又與季晔這般相似?自己活了兩世僅僅對季晔印象頗深,他是她心底無聲落下的刺,刺向她的回憶,又刺向前生的艱辛。
許久,這人并不做聲,而是輕輕收回了手,準備起身離開。
“不……等等……長卿……”
楚雲璃再也抑制不住眼角酸澀,無聲的落下了兩滴淚。
她躺在床上渾身酸軟,失血過多令她頭昏腦漲,唯剩的力氣隻能拼命出聲呼喊着來人。
她不想讓他走。
她不想讓他離開。
那人聽見她唇齒嗫嚅頓了腳步,面具之下微微傳來熱意,他站直了身子遠遠俯首看她,見她落淚,見她喚着自己留下。
“你為何挽留我?”
忽而,他開口詢問楚雲璃,似是試探,似是疑問。
楚雲璃怔怔的看着那人,他的舉止明明和季晔那般相似,說出的話語卻和季晔絲毫無關。
他……究竟是誰?
“殿下?你醒了嗎?”
突然簾外傳來聲響,剛剛出門打水的朝露聽見響動掀簾而入,見了蘇醒過來的楚雲璃,忙欣喜的放下水盆撲了過去。
“殿下……你終于醒了!!朝露要擔心死了!!”
她哭着一把鼻涕一把淚跪在楚雲璃榻前痛哭不止,楚雲璃輕輕皺眉,眼底劃過一絲錯愕。
“……朝露?”
“是我,殿下。”朝露連忙擡手擦淚,“殿下莫不是連我都忘了?”
待楚雲璃看清了她的一張笑臉心中更是驚訝不少,難不成剛剛那時,自己竟不是在做夢,而是……真的?
“怎麼了,殿下?”
朝露不明所以,擡手摸了摸楚雲璃的額頭,發現燒總算退下了。
“朝露,你……你剛剛有沒有看見什麼人?”
楚雲璃呼吸一滞很是緊張,她不太确定,自己是否真的醒了,是否還在夢中。
“人?”朝露迷惑左右晃頭,“沒有啊,殿下,這附近都有皇後娘娘布下的侍衛看守,周圍怎麼會有其他人出現呢?殿下是不是做夢了?”
楚雲璃聽見此話這才緩緩舒了口氣,想必是自己半夢半醒産生了錯覺,當下立刻臉頰溫熱忙止住了聲。
“殿下,剛剛究竟怎麼了?”
“……無事。朝露,今日是何時?”
“今日?今日還是菊花宴當日啊,隻不過如今已到了深夜,皇後娘娘早就讓人将殿下送回來了。”
“我是何人治好的?是林太醫嗎?”
“是啊,林太醫妙手回春,這才沒被明太醫誤傷。”
“誤傷……”楚雲璃想起之前林庸告誡自己的話——
若是用了除施針外的其他方法,恐怕會更加危險,老朽十足十的把握也就瞬間變成了三成,恐難成事啊。
她歎了口氣微微一笑,“好,那便好。”
“好?才不好呢殿下!咱們原本的計劃全都被陛下打亂了!”
朝露氣憤的雙手垂床,“殿下不知,陛下忽然來了,竟直接救走了玉美人!原本皇後娘娘還準備處置玉美人以儆效尤,到頭來隻是處罰了那幾個無足輕重的太監宮女,至于玉美人卻是毫發無傷,竟……竟是直接下令帶走了!”
楚雲璃聞言挑眉,果然,楚帝是不肯輕易将她放手的。
“還有太子殿下也來了,非說要什麼瓷片。奴自作主張偷換了一下,否則要讓太子發現這茶水是後放的,那就慘了!”
原計劃讓茶中之毒算作是茶壺上遺留的毒,這樣還可以将茶壺與玉美人聯系在一起,算是人贓并獲。
可若是被人發現這茶壺上沾染的毒不及茶水之毒,恐怕這個說法便會落空,玉美人下毒一事反而有所缺漏。
“太子哥哥?”
楚雲璃凝眉,想起那日溫潤的楚玙,心中不免泛起一絲驚覺。
她看了一眼窗外朦胧的月色,若是所料不錯,今夜衆人應該也同她一般難以入眠吧。